天道是有循环的。
今日违逆压迫嗣君,他日下场如何?
今日操弄大权痛快了,日后怎么办?
说说另一个时空历史上的向皇后,她在支持宋徽宗上位后,也曾名义上垂帘。
不过向皇后鉴于元佑绍圣故事,并不恋权。垂帘半年就还政给宋徽宗,她临朝时还自嘲说自己哪识得这些文字,说自己文化水平不高,无法处理国事。
要知道向皇后可是前宰相向敏中的曾孙女,文化水平肯定不低。
现在高太后之所为,没有顾及亲身骨肉官家的死活,以及江山社稷,而是将自己的私利放在了第一位!
高太后被章越说中心思,但她是个性子里很要强的人,仍是不肯在雍王出外之事上松口。
高太后道:“官家这些日子疾未愈,见了老臣怕心情激荡,过些时日再见。”
章越道:“太后垂念旧情,臣铭感五内。臣还有一事……”
说完章越取出奏疏道:“臣闻司马光上疏要废除免役法,保甲法,这是臣与曾布,章楶,章直等商议多日所写奏疏。”
“论熙宁元丰新法得失。”
章越取疏交给一旁内侍,内侍交给垂帘内的高太后。
垂帘后传来翻动纸页的声音。
高太后道:“卿可知老身每日寅时便起身诵经?《华严经》有云: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
“司马光十数年如一日言新法不可行,其心光明正大。他曾与老身道免役钱纵有微利,终是坏朝廷纲纪!差役虽苦,犹存忠厚之风。”
当然从章越角度也可以理解太后为何要废除新法,新党官员都是官家一手提拔起来,她使唤不动。
反而旧党官员被新党压迫久了。她唯有可以利用旧党急于上位,打倒新党,更新人事来达到控制朝政的目的。
这是一条想都不要想,就可以轻易达到目的的办法,所以无论高太后内里是否反对新法,其内在原因都不重要。
新党唯一能抗衡的办法,只有打好太子这张牌。但是不等于表面文章不办,人心支持也是至关重要。
面对司马光打‘祖宗之法’这张牌,章越要再从传统新党角度叙事,就容易落于下风。
章越谋划了一番,奏对道:“臣食君之禄二十载,唯知'以民为本'四字。用百姓骸骨垒忠厚,臣不知是有这个办法。”
“司马君实是君子,臣始终也如太后般相信其心是光明正大的。但他脱离地方太久,十五年埋头着书,怎知天下民生几何?其执拗在臣看来如当年王介甫无二。”
司马光的上疏,有个一如既往的套路‘臣光故曰’。
当然重要支撑,还是司马光的人格魅力和道德楷模。许多新党中人如蒲宗孟,都质疑过司马光人品言:“人才半为司马光邪说所坏”。结果被官家怒喷“只辞枢密一节,朕自即位以来,唯见此一人;他人,则虽迫之使去,亦不肯矣。”
对政敌或政见不合的人污名化或泼脏水,这是人之常情。但此举容易影响到你的判断,你的客观性。
如果章越要在人品上质疑司马光的动作,肯定被高太后嗤之以鼻。你章越不是在怀疑司马光的人品,而是怀疑高太后看人的眼光。
章越继续道:“臣记得《孟子》中有'民为贵'一章,臣曾问程颐:'仁政可计量否?'程颐答曰:'活民几何,即仁政几何。'愿太后以稚凤慧眼为镜,莫使青史独照垂帘。”
对付祖宗之法的办法,就是尽废新法引发经济民生动荡怎么办。
高太后看了章越所拟奏疏,废了免役法不说国库一年少了数百万贯的进项,还有建州茶税及苏杭机户都仰赖于免役法,这怎么办?曾布更整理出《役法源流考》,驳斥了司马光恢复旧法。
高太后是要夺权,但更大的前提就是坐稳这个天下。
一旦天下不安,百姓如沸,她也是坐如针毡啊。
高太后迟疑片刻道:“太子仁孝聪慧,又有程伊川这等大儒教导,假以时日必成尧舜之君。”
高太后这话已是半妥协了。
章越微微一笑,他知道已是达到目的了,这时候不是趁势加一把火,而是留待下一次再讲。
再咄咄逼人,容易遭人烦。
人嘛都是既讲道理,也讲感情的,火候一定要把握好。
章越道:“太子殿下全仰仗太后指点,臣先告退。”
垂帘高太后闻言,她本已是草拟好诏书,让章越召对后立即往太原,接替吕惠卿镇守河东,但这旨意倒是一时下不得了。
高太后目送章越背影不由心道,难怪陛下如此重用章越,此人真大耐宰相之位矣。
……
章越步出垂拱殿时,暮色已染红宫墙飞檐。他驻足回望殿内烛火,耳畔犹回响着与高太后关于雍王出外的交锋。
“见过建公!”
邢恕深揖至地,紫袍下摆沾着阶前青苔——显然已候多时。
章越示意内侍留在一旁,自己走近邢恕问道。
“邢郎中不去东厅草拟罢役札子,在此候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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