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钟远琛。
顾昭蘅有一瞬的怔然，这到底是什么样阴魂不散的孽缘？到哪里都能遇上钟远琛。
她在心底暗自嘀咕了两句，却也知她今日出宫根本是临时起意，在这里遇上更是怨不得钟远琛。
顾昭蘅轻咳了两声，面色如常：“没想到在这遇上了钟公子，当真是巧了。”
可当顾昭蘅略微垂眸瞧见钟远琛腰间的那枚眼熟的平安扣时，她心尖忽而一烫，一时间竟有些绷不住眉眼间的平静。
钟远琛遇上她亦是颇觉意外，黑沉的眸里转瞬间便满是粲然的笑意，“公主也在这里。”
不枉闲来无事时常来茗茶坊转悠，果真还是能碰上的。
顾和蓉的目光若有所思的在两人身上转了转，落井下石道：“阿蘅，这是哪位？怎只顾着自己打招呼，不同姐姐说说？”
顾昭蘅：“……”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顾和蓉来为难她了。
顾昭蘅抬眼，嗓音嘲讽：“又不是些要紧事，你非要认识他作甚？”
“不要紧呀？”顾和蓉似笑非笑，“那我怎么瞧着这位公子腰间的平安扣有些眼熟？”
这平安扣本是顾昭蘅私库里收着的东西，顾和蓉从前与她并不算亲密，自然不认识那东西，她不过是瞧着方才顾昭蘅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平安扣上，故意说来给顾昭蘅听罢了。
钟远琛闻言，亦是垂眸落到了自己的腰间。他虽明白，这大约是顾昭蘅随意寻出来做回礼的，并非是特意。可……他还是欢喜得很。
他还算清楚顾昭蘅的脾气，他若送顾昭蘅一份“见面礼”，那顾昭蘅大约也是会回他一份的。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他心尖尖上的小姑娘送的，他都是喜欢的。哪怕这一点好是他算计来的也无妨。
顾昭蘅朝着自家捣乱的皇长姐勾了勾唇，笑的好看极了，一字一顿道：“皇长姐待我的好，我可都会记得一清二楚的。”
顾和蓉：“……”罢了，她还是收敛些得好。
碍于顾昭蘅的魔威，平日胆大包天的长公主也只能退避一二。她哼了两声，只道自己要去见辛垣，忙不迭的溜之大吉。
虽说……长公主还是很好奇这二人的关系。打上回在正阳宫，她便觉出了不对劲来。不过定北候府的三公子，也还算勉强配得上她那讨人厌的四妹妹了。
顾昭蘅看着自家皇长姐的背影，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既是遇上了，那不如一起？”顾昭蘅抬眼，颇为干脆利落的说道。
她原本也是有事要问钟远琛的，今日碰上了倒也算替她省事不少。
钟远琛正求之不得，闻言唇角微微翘了翘，“好。”
他原就是为着顾昭蘅来的，自是不可能拒绝她。既是打定了主意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开她，钟远琛自然是要在心上人面前多多露面的。
顾昭蘅应了声，带着钟远琛径直去了她平日常待着的雅间。
“公主很喜欢这里？”钟远琛明知故问。
若非知道顾昭蘅的喜好，他也不会在这守株待兔了。
好在顾昭蘅不知道他的那些小心思，闻言只略犹豫了片刻便点了点头，“我与阿婧都已经习惯了这儿。”
并非茗茶坊的点心无可替代，只是她们常常约在此处相见，渐渐地便也习惯了。
钟远琛轻笑道：“上一回，我也是在此处接到公主与阿婧的。”
顾昭蘅自是也想起了那一桩，可大约是钟远琛眉眼间的欢喜太过明晃晃，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本也是有事要寻钟公子的，”半晌，顾昭蘅才慌忙垂眸，心不在焉道。
钟远琛心底微动，面上却恰到好处的露出了几分好奇来，“公主但说无妨。”
顾昭蘅却抿了抿唇，她想了又想，才抬眼看了过去，水润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钟远琛，嗓音轻的仿佛是怕惊扰到心底深藏的妄念，“钟公子所赠玉佩，到底是何意？”
她的确想不通，前世在钟远琛战死后才送到她手中的那块玉，今生为何会这般早的出现。
原本顾昭蘅是不打算要深究的，可不问上一句，她又实在不能甘心。
对也好错也罢，她只要一个结果。
“公主以为是何意？”钟远琛嗓音微哑，眸底划过了几分压抑着的痛色。
“我观那玉，水头算不得上佳。依着定北候府多年的底蕴，这等东西怕是送不出手。”纵是心绪翻涌，顾昭蘅也能面不改色，“我思来想去，也只能猜测是这玉有什么旁的说道，才能让钟公子寻来送我。”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倘若是待她无意，又何必要暗戳戳的送上亲手雕刻的玉？
若是心底欢喜，又怎能、怎能半个字丢不肯吐露？
顾昭蘅实在琢磨不透眼前人的心。
“它的确有旁的说道在里头，我如今不好说与公主，来日若有机会，定会一五一十全部告知于公主。”钟远琛虽是笑着的，可眉眼间却仿佛满是悲哀，连那清越的嗓音都蒙上了一层沉郁。
她果然不记得了，钟远琛半垂着眸，掩去了眼底的绝望。
那原本，是最初相遇那一世，她亲手送给他的。
那日是顾昭蘅的及笄之日，亦是他们二人定下婚约的时候。她原是该忙得脱不开身的，可却偏偏甩开了明里暗里跟随之人来寻了他。
钟远琛想，他永远都忘不掉他的小姑娘当日明亮的杏眼，她捧着亲手雕的梅花状玉佩，在他面前笑得眉眼弯弯。
她还道：“阿琛，头一回在东宫的红梅下见着你时，我便很喜欢你了。”
可他出身将门，身上流淌着同大梁万千将士一般无二的血。蛮夷来犯，北疆告急，他不得不离开心爱的姑娘。
战场上被不知是何处射来的暗箭穿心而过时，他只庆幸他和他的小姑娘还未大婚。
他死在北疆，却魂归故里。他以为那是上天的恩赐，能让他看着最放不下的那人过得幸福。
那时钟远琛却忘了，他的小姑娘是个多么执拗的人。
既是有了倾心之人，纵是年华不再，生死相隔，那么死心眼的小姑娘也决计不肯改变。
钟远琛眼睁睁的看着他放在心尖尖上，恨不能用尽一切来疼着宠着的小姑娘在他死后一日日的枯萎，再没有过片刻的欢喜。
他喜欢的姑娘，本是大梁的明珠，她生来矜贵，无忧亦无虑，却偏偏因着他，盛年亡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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