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悲哀
“自家人，何必客气，再说那些东西放着也是浪费，你这日子可快到了，这些天莫要出去了，地里的活找几个小子去就是，我见他们都闲着，整日在练武场里闲打闲闹呢！”樊娘是有些心疼她的，明明年纪比自己小，可这些年为了生儿子，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生，自己生还要自己带，还要顾着地里的活儿，着实难为她。
想到这里对那总是一身干净长袍，瞧着文绉绉的花二当家，就对他十分不满，“你也是老实，他让生儿子你就生，可生下来他做那甩手的掌柜，也不跟着你带一带孩子们，听我的劝，这一胎不管生什么，都莫要再折腾自己了，你瞧瞧你这副身子，都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花娘子也不想生了，尤其是生出来还是女儿，不是儿子。
只是她一想到相公，就忍不住满脸的愧疚，“我一个没见识的乡下女人，不识字也没姐姐那样生得好看，要什么是没有什么的，是相公不嫌弃我，他一个读书人，娶了我这个种地的，原本就是我高攀他了，这些年我又不曾给他生个儿子，他却仍旧没将我休掉，也没娶小，这份情实在是重，我没有什么可报答他的，唯给他花家生个儿子，不然这恩情，我是几生几世也报答不完了。”
又开始了。
樊娘不是第一次听她这样说，从前只觉得她活该受这罪，可自打那天见过了南九，与南九一席话后，便觉得这也不能怪花娘子了，到底是南九说的对，一个人的心性如何，所处的大环境和身边的人决定了大部份。
花娘子虽从小是孤女，和自己一样无依无靠，可是她最一开始，所接受到的信息，女人生儿子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给夫家生个儿子就是对不起夫家，这样活该被休。
没有被休掉就是夫家对她的宽宏大量，她就更无地自容了。
她父母还在的时候，给她灌输的亦是如此的思想，不曾像是自己的父母那样，在他们的眼中男女无异，都是他们的孩子。
可花娘子没有自己这样的开明父母，所处的环境又是那个必须生儿子才能算是一个真正女人的偏远之地。
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花娘子不知道樊娘怎么不说话了，没由来地叹起气，便放下手里的绣活，“嫂子怎么了？”难道大哥也想让嫂子给生儿子么？
樊娘摇了摇头，“没有，我今日来其实还是想再劝你一劝，那蜃海楼的书院里，总是比家里要好些，姐儿她们该去学些东西，秀才的女儿，怎么能不识字呢？”
说来也是可笑，这寨子里和附近的老百姓家，有女儿的她都劝动了不少，唯独没能劝动这花二当家夫妻俩，将他们大些的这三个闺女送去书院里读书。
“女娃儿家，读什么书？又没用。”花娘子苦苦一笑，留在家里还能给自己看着四姐，做点活儿呢！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若是这一胎真是生儿子，的确得该送去读书，就算是嫂子不劝，自己砸锅卖铁也要送他去。
有个做秀才的父亲，难道儿子还能读不好书么？
“你……罢了，反正也快过年，书院那边也快放假了，你先好好考虑考虑。”樊娘见说不动她，也懒得再说了，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
又见时辰不早，便起身要告辞，晓得那花二当家去了造纸坊里，今晚不一定能回来，便叮嘱着花大姐，“睡前记得留一扇窗户透气。”
花大姐那里自然是答应，一面扶着她大肚子的母亲花娘子一起送樊娘离开。
哪里晓得到半夜的时候，樊娘忽然被叫醒，说是花娘子忽然发动了。
她这急匆匆地穿了衣裳赶过去，却见花家几个姐儿都在外面眼巴巴地等着，“谁在里头？”寨子里就一个会接生的稳婆，傍晚的时候就被附近老百姓给接走了，所以眼下不免是有些着急起来。
“胡婆婆。”花大姐回着，担心地往里看去，“婶婶，我娘和弟弟不会有事吧？”
胡婆婆哪里会接生？何况她眼睛还不好，傍晚时看东西就已经是乌漆麻黑一片，这大晚上的，哪里能看得清？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想要进去看。
却听得里面花娘子的惨叫声里，夹杂着胡婆婆的惊恐叫声，随即房门一开，胡婆婆双手满是鲜血地冲出来，“不得了不得了！花娘子难产了！”
樊娘一听，急得不行，“二姐，快去请大夫来。”
花二姐看着胡婆婆满手的血，早就吓呆了，听到樊娘的话才反应过来，连忙去请大夫。
只是过了许久，仍旧不见大夫来，倒是花二姐哭哭啼啼地回来，“大夫说不能进产房，而且我娘是女人，他就算是进去救了我娘，我娘也活不得了！”
樊娘闻言，哪里还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产房能进去，他没个什么忌讳，可是按照花娘子的性子，若大夫真进去瞧了她的身子，只怕就算是救活，她也不愿意活着了。
她那眼里，贞洁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
里面，胡婆婆惊恐的叫声又传出来，樊娘管不了许多，直接进去。
只是已经晚了，弥漫着血腥味的屋子里，樊娘苍白无色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腿间一片血污，两腿僵硬地摆在那里。
胡婆婆神色难过地抱着个声音犹如小猫般哭嚷着的婴儿，“还是个丫头！”
“她呢?”樊娘不信，晚饭后自己来看时，花娘子还是个好好的人呢！这才过了几个时辰，怎么就……
胡婆婆回头看了一眼花娘子的尸体，“她非得叫我动手，说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将这儿子生出来，我……我……”
樊娘听到这话，心生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悲凉来，“罢了，先将孩子抱下去，寨子里没奶孩子的年轻妇人，你喊她家二姐去羊圈里看看，能不能挤些羊奶回来。”
胡婆婆‘哦’地应了一声，抱着孩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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