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寒雁胃里翻涌,想起陈嬷嬷的话。
“那道士说小姐是赤脚鬼转世,要活埋您。夫人跪遍全府无人相助,最后装疯卖傻,说恶鬼附在她身上,才让道士改了主意……”
“他们用铁锤敲碎我的膝盖骨。”阮惜文平静得可怕,“而你父亲,就站在旁边看着。”
庄寒雁的眼泪砸在母亲腿上。
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家宴,母亲总在众人举杯时露出诡异的笑;为何庄府接二连三出现“意外”死亡的仆役;又为何母亲听说全家被判斩首时,眼中闪过一丝解脱。
“对不起……”她颤抖着去碰母亲的腿,却在触及前被狠狠推开。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阮惜文别过脸,“你救了庄家,我这个残废还能做什么?”
庄寒雁突然起身,从梳妆台取来剪刀。
在阮惜文惊愕的目光中,她割下一缕头发。
“女儿在此立誓,必让庄仕洋血债血偿。”
她将发丝缠在母亲腕上,“若违此誓,如此发……”
剪刀寒光一闪,剩余长发齐肩而断。
阮惜文终于崩溃,将女儿紧紧搂住。
庄寒雁闻到母亲身上腐朽的气息混着泪水的咸涩,感觉颈间一片湿热。
“傻孩子……”阮惜文抚摸着她的断发,“我宁愿你永远不知道这些,因为这些事情对于你来说太残忍了?”
“母亲,我一个人在儋州忍受各种欺凌,难道还有比那些更加悲惨的事情吗?”
“……”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枯树上。
庄寒雁望着那片飘落的黑羽,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父亲,该轮到您了。
……
庄仕洋的官靴踏在祠堂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庄寒雁跟在他身后半步,目光扫过那些黑漆牌位。
最后停在最前方那个崭新的牌位上,那是她冒险从刑场救下的父亲的生祠。
“跪下。”庄仕洋声音平淡。
庄寒雁撩起裙摆,规规矩矩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那气味甜腻得令人作呕。
“这次你救了庄家,为父很欣慰。”庄仕洋背对着她,手指抚过供桌上的金丝楠木纹路,“想要什么赏赐?”
庄寒雁盯着父亲后颈上那颗黑痣,想起母亲说过,这就是当年庄仕洋跪在阮府门前求亲时,她唯一能看清的东西。
“女儿即将及笄,求父亲办一场及笄礼。”
庄仕洋转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风,香炉里的灰烬飘了出来。
“及笄礼?”他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为父近日要处理裴大福案的善后事宜,恐怕……”
“那请允许母亲为女儿主持。”庄寒雁立刻接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父亲瞬间阴沉的脸。
香炉突然“砰”地爆出一簇火花。
庄仕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周如音去年送他的生辰礼。
“随你。”他最终吐出这两个字,转身走向门口,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住,“对了,从今日起,庄家的掌家之权交给你。”
庄寒雁几乎要笑出声来。
庄家刚被抄检过,库房老鼠都要饿死了,这时候给她掌家权?
“女儿年幼无知,恐怕难当大任。”她低头掩饰眼中的讥讽,“还是让周姨娘继续打理吧。”
庄仕洋眯起眼睛,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却带着祠堂香灰的污渍。
“你越来越像你母亲了。”他轻声道,“特别是这双眼睛。”
……
五日后,阮惜文的小院里挂起了红绸。
没有宾客如云,没有钟鼓馔玉,只有陈嬷嬷和几个忠仆忙前忙后。
庄寒雁穿着母亲连夜改制的藕荷色襦裙,发间别着阮惜文当年的嫁妆簪子,一支累丝嵌玉的金凤簪。
“低头。”阮惜文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梳子。
庄寒雁顺从地弯腰,闻到母亲身上淡淡的药香。
梳齿划过头皮的感觉让她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给她梳头,只是那时还能站着。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阮惜文的声音有些抖,第三下没梳完就停住了。
庄寒雁抬头,看见一滴泪正落在母亲扭曲的膝盖上。
院门突然被叩响。
宇文长安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匣。
他穿着素色长衫,比上次在刑场见面时瘦了一圈。
“听说今日是庄小姐及笄礼,特来道贺。”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阮惜文身上,“也来……道别。”
阮惜文的轮椅微微后移,手指攥紧了膝上的毯子。
“宇文大人说笑了,我们母女简陋仪式,怎敢……”
“我已不是大人了。”宇文长安苦笑,“因裴大福案失察,被贬为庶民。”
他递过木匣,“一点心意。”
庄寒雁接过匣子,里面是一对翡翠耳坠,水头极好。
她注意到匣子底层还压着一方绣着兰花的帕子,那绝不是给她的礼物。
“宇文叔父与母亲相识?”她故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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