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杉从没想过魔医会死。
她以为,她的一辈子将会耗尽在这座山谷里。
等她大限将至时,告诉孩子们身世,让他们去找云冽认祖归宗,去南疆,替她在父母跟前磕头,替她谢罪。
她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却做梦都没想到,她和魔医,会死在一起。
孩子们才刚四岁,没了爹娘,他们该怎么活?
在水中沉了半天,直到满身躁意被水冲得寒彻肌骨,沈青杉才猛的跃出水面。
她浑身湿淋淋的,眼底通红,活像只落水狗,一步一步走向竹屋。
竹屋内,两个孩子依偎在魔医怀里,小小的两团,睡得格外香甜。
沈青杉站在魔医床前,借着窗外洒下的薄薄月光,清楚地看见,小林林抱着魔医的手臂,半张脸埋在他腋下,小楚楚枕着他的肩膀,搂着他的脖子,短短的小胖腿还压在他肚子上。
一大两小,宛如亲生父子般,亲密无间。
沈青杉抬手按了按心口,子母连心蛊将近五年没发作,久到她常常忘记,自己身上还有如此致命的东西。
清晨,两个孩子在欢呼中醒来,奶声奶气地嚷着“爹爹”“爹爹回来了”,搂着魔医的脖子,吧唧吧唧亲他的脸。
魔医精神不济,被孩子们吵醒,非但没些许怒意,反倒笑弯了眸子,搂着两个孩子好一通亲昵。
沈青杉正在屋外晾衣服,听见笑声,鼻子一酸,险些掉泪。
她狠狠地咬着后槽牙,仰着脸,深呼深吸。
早膳罢,魔医正要教两个孩子读书,沈青杉先一步,若无其事地开口。
“这些日子接连下雨,后山该有蘑菇了。林林,你和妹妹多采些蘑菇回来,晌午咱们炖野鸡吃。”
两个孩子一听能去玩,一蹦老高,拍着小手就跑了。
魔医皱了皱眉头,沈青杉淡淡地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魔医望着她平静的眼睛,心口没来由打了个突。
“你想说什么?”
“我中了子母连心蛊,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沈青杉正在缝衣裳,将缝衣针在发间箅了箅,利落地下针。
她头也没抬,语气平静得宛如门前那开阔的水面。
“你的毒在血里,是吧?既然解不了,那就把毒过给我。”
“反正我横竖都是死,死我一个,总比两个人都死强得多。”
“阿丑,你!”魔医的瞳孔瞬间放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孩子们才四岁,你我要是都死了,孩子们怎么办?你活着,好好养大孩子们,我就是死了,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沈青杉缝衣裳的动作始终没停,眼皮子都没抬,淡淡问道:“你还能撑多久?”
“阿丑!”魔医仓皇打断她的话,嘴唇颤抖得厉害,脸上的血色,刹那间退得一干二净,“你别胡说!”
“我没胡说。”沈青杉淡淡地笑了笑,将线头打了个结,用牙齿咬断,随手将衣裳递给魔医,“试试看,合不合身。”
魔医定定地看着那件青色的衣裳,良久没伸手去接。
“阿丑,你不会死的。”
“呵,母蛊自小以你的血液饲喂,一日不可间断。若是没了我的血,母蛊三日后才会发作。可若是没了你的血,母蛊一日后便会发作。”
“你若是死了,我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沈青杉站起身,将衣裳展开抖了抖,淡声道:“左右我是活不成了,倒不如保住你,好歹我的孩子们有人照顾。”
她将衣裳披在魔医身上,继而笑了笑,眯着眸子望向远方层层叠叠的山峦,幽幽地叹了口长气。
“看样子,是撑不到年了。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好想我祖母爹娘,还有哥哥们啊!”
沈青杉收回目光,看向魔医,平静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我死以后,将我烧了,待孩子们长大后,将我的骨灰送去南疆。”
“我生前不能在尊长膝下尽孝,只愿死后能埋在南疆,我想守着我的家人们。”
魔医眼底猩红,后槽牙咬得死紧。
许久,他沉沉地喘了一记,硬声硬气地道:“别胡思乱想,你死不了!”
话音未落,掉头大步流星而去。
沈青杉瞧着他的背影,苦涩地咧了咧嘴。
昨夜心慌意乱,经过一宿的冷静,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魔医早已毒入骨髓、无药可救,否则以他的医术,绝不会拖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既然她难逃一死,为了孩子们,她说什么也要保住魔医的命。
半晌午,孩子们就背着柳条编的小背篓,蹦蹦跳跳回来了,叽叽喳喳地展示收获。
满满两背篓各种各样的蘑菇,灰的白的褐色的,肥美鲜嫩。
午膳是魔医掌勺,沈青杉烧火,两个孩子围着锅台,小麻雀似的说个不停。
这样烟火气十足的画面,日复一日地上演。
往常,魔医心里涌动着满足与喜悦,可今日,他掌勺的手却不住地发抖。
他不敢想象,若是阿丑不在了,会是什么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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