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为了赶在天黑之前进驿站,午膳都是在马车里用的。
便是天横贵胄都能忍受,那些没吃过苦的世家公子哥儿同娇生惯养的女眷又怎敢有怨言?
好在马车内垫着厚厚的褥子,一路也不见颠簸。
崔绒苦着一张脸,委委屈屈的做崔韫布置下的功课。她时不时抠一下茶几,时不时又发一会儿呆。
反观一旁的沈婳。席上放了本绣法典籍,有一下没一下吃着新鲜的瓜果,好不惬意。
可她的心思早已飘到千万里。
崔韫食指弯曲,对着茶几敲了敲。
崔绒连忙去看题。
崔韫监督崔绒的同时,留意到女娘的漫不经心。还不等他过问,沈婳便凑近。
“谢世子这些年战功赫赫,前有平定西北战事,不久前又将善城夺回,接回质子。我听闻一同作战的金小将军这次归来,已被加封进爵,彻底光耀金家门楣,谢家那边怎么不见官家下诏书?”
崔韫的眉稍稍拢起。
早些年谢珣跟着金小将军平定西北战事举国欢庆,可官家又如何愿意目睹第二个崔旸出现?
起先,由金小将军打头阵。可最近几年,谢珣的风头已经高过他了。
“封赏一事本定在谢珣剿匪回盛京入宫述职时,可在前一日,辅国公曾为此面圣。”
沈婳听的很认真。
崔韫见她对此事感兴趣,也便继续道:“辅国公府只谢珣一脉。谢家不愿再见他上战场。有意让其在盛京谋职。”
后,五公主宴席又出了事。爀帝近些时日仍旧在头疼权衡。
一面收了谢珣交出的虎符,对其和颜悦色,一面又不愿将盛京的好官职拨给他,却又怕惹来非议。
这时爀帝的权利再也不是六年前的达到顶峰。
“真的?不再去战场了?”
崔韫淡淡抬眸,凝视过去。
女娘很快收敛好情绪。用相当不在意的口吻道。
“如此也好,战场上到底刀剑无眼。”
崔韫淡淡的用鼻音应了一声。
沈婳见他兴致不高,也就没再问。昨夜无法入眠,眼下兴奋劲儿还未散。可到底困极。
车厢内很快恢复了平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绒揉揉泛酸的小手,将功课交到崔韫手上。
马车稍稍一抖,对面不知何时睡去的女娘身子往右侧斜。还不待思考,崔韫已手疾眼快的接住了沈婳的身子。
车厢空间大,怕是也有数个时辰才会到驿站。
崔韫男子有力的手护着她的背,一路朝下又圈住腰身,这是一种极为亲昵又占有的姿势。下颌抵着女娘的头,再去检查小女娘的功课。
崔绒也没觉得不对。
她双标。
二叔做什么都是对的可若沈婳这样抱崔韫,她就会骂她。
这会儿胖乎乎的小手去拿沈婳吃瓜果的盘子。
小女娘瘪瘪嘴,
“哪家表妹做成她这模样?”
“我看她是横到不行了。也不给我多留几块。西苑的薛疏月见着我,哪回不是毕恭毕敬的请安喊郡主。”
她说这话时,沈婳其实已转醒。
她眸光微颤,这种姿势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就忍着没睁眼。
“二叔您也不该见我同她还算交好的份上便对她过度照顾!”
沈婳:?胡说八道!
崔绒:“谁家不喜那些又乖又软的妹妹。”
这一句话到底让沈婳分了神。
她不免想起了沈坠。
沈坠便是又乖又软的。
当年,沈雉对她多有照拂不说,便是自己都忍不住对她好。
可……阿兄明明死了三年了。
他是当了三年的谢珣吗?
可三年前谢珣人还在盛京,为何当时不来找她?
念及此,被喜悦冲昏头脑而忽略的一件事,再度卷席而来。
族老的一句话,仿若魔咒般凌迟。
——你阿娘阿兄是给你求药,山路险峻途中又起了雾,马儿失惊这才坠崖的。还不是被你害的。
女娘不免又捏紧衣摆。面色有些苍白。
所以,阿兄迟迟不来寻她,是不是心中也有怨?
一边是怨,一边又是放不下。所以他赠了步摇。
谢珣清楚,只要自己看了,便能知他身份。他还是愿意认自己当他妹妹的。
可上回阿兄来寻自己,已相隔多日。
阿兄如今是谢珣了。
他有新的阿爹阿娘,还有新的妹妹。他如今姓谢,不是沈了。
就如眼下的光景,她坐在阳陵侯府的马车上,而谢珣在辅国公府的马车上。她没法光明正大的跑去辅国公府的马车上。便是两人身上流的血都不一样了。
不知何时起,女娘变得多愁善感。
她若是沈雉,也定然会更喜欢不会惹事的谢宜宁。
沈婳没有要争什么,她不知原来的谢珣如今怎么了,可私心却由衷感谢他。至少阿兄还活着。
她只是突然很难受。
漾漾还是漾漾,阿兄……还会是以前的阿兄吗?
女娘平稳的呼吸化为急促,崔韫察觉沈婳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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