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她下意识地又想喊她“嫂嫂”。喊出一个字后,又记起戴待说过别再这么叫她,杜子萱干脆改口:“待待姐,你来了。”
“对不起萱萱,我——”
“嘘——”杜子萱对戴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有意无意地朝病房里瞟一眼:“妈妈好不容易才睡下,我们不要吵醒她,去别处说。”
戴待点点头表示了然,杜子萱对戴待示意手上刚用过的空保温杯,两人一起走去走廊尽头的盥洗室。
这个时间点,盥洗室里的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进进出出。
空荡荡的空间里,水声哗哗不停,杜子萱站在水池前,低垂着头,沉默地冲洗着保温杯。
戴待站在她身后,透过墙上的镜子,看见她洗了一遍又一遍,好像一直洗不完似的,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重。
从方才一见面,她就察觉,杜子萱和以往不一样。没有一见她就哭,没有表现出脆弱,甚至有点过于平静,平静至现在,平静得过于异常。
戴待不是不想打破沉默,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斟酌良久,才用范美林作为突破口:“你妈妈还好吗?”
水声骤然停下,正是杜子萱关掉了水龙头。不过,她还在继续给保温杯倒上洗洁精,回答戴待道:“还好,刚刚的一整碗粥,她都吃下去了呢,也总算能闭眼了。”
她说话的时候,是带着轻快的笑意的,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戴待捏了捏手心,捺下心绪,迎合着她的口吻,“是吗?能吃能睡,那就好,那就好。”
话落之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萱萱,”戴待紧紧攥起拳头,舔了舔唇,艰难地问:“你、你哥他……”
没说完。
戴待也没法说完,就像有无形的手在掐着她的喉咙,每吐出一个字,她就难过得厉害。
她闭了闭眼,调整自己的心绪。
未曾料到,再睁眼时,正看见墙上的大镜子映照出的杜子萱。
她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洗保温杯的动作,再度打开水龙头,任由水花四溅,而她的双手撑在水池的台面上,透过镜子看着戴待,上齿咬着下唇,豆子大的泪珠,从她睁圆的眼眶一颗一颗地掉落。
“萱萱……”戴待愣怔。
却见杜子萱霍然转过身来与戴待面对面。
“先是说伤口感染,送进加护病房,却不让我们家属探病,然后又说病情恶化,要动手术。好,好,动手术……结果呢?他们突然就来了家里,告诉我们大哥死了。死了……死了……怎么可能……大哥的身体明明那么健康,明明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我们不信,我们全都不信!可是……可是……”
杜子萱的身形摇摇晃晃,眼里充溢着满满的泪水:“可是……妈妈跟着他们去确认过了,一回来,她就病倒了……”
“妈妈病倒了,吃不进东西,水也喝不了几口,如果没有安眠药,她连眼睛都阖不了。家里没人了,家里没有其他人了,爸爸也不在,我好慌好乱,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
“萱萱——”戴待对她伸出手臂。
杜子萱踉踉跄跄地抓住戴待的手臂,用一双茫然的泪眼注视着戴待:“嫂嫂,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戴待顺势抱住杜子萱,杜子萱无助地嘤嘤哭泣,絮絮喃喃着质问:“是你说过你不会不管我们的……你亲口答应我的……可是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为什么……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一遍一遍地打,一通接着一通,你把我的电话挂了……你怎么能挂了我的电话……”
“我挂了你的电话……”戴待忽然有点困惑,“我的手机——”
脑中有个想法一闪而过,戴待的表情当即僵住,话语戛然而止。
而杜子萱在这时似是也忽然想起了什么,用力地推开戴待。猝不及防下,戴待连连后退。盥洗室的瓷砖地面全都是水渍,她的脚底打滑,一下跌坐到地上,所幸双手及时撑住地面,脊背却还是撞到墙上,后脑轻轻磕了一下,手腕也折得刺痛了一下。
但她暂时没有心情呼痛。
杜子萱伸出手指,直指地上的她,哭着控诉:“是你!是你害死大哥的!那天我全都听见了!大哥是被顾质举报的!是你们!你给大哥戴了绿帽子!你背叛了大哥!你婚内出轨!你和顾质是奸夫淫妇!是你们联手把大哥害死的!”
戴待的脸色一变:“萱萱!”
可是,喊出这一句后,戴待的喉咙便似突然卡住,说不出其他话来了。
这是她一直隐隐担忧的事情,但当杜子萱真的如此误会时,她完全不知该如何辩解。
无言以对。
杜子萱虽知道她和杜子腾没有感情准备离婚,但并不知道她和杜子腾的协议婚姻。
可,换个角度想,协议婚姻又如何?她和杜子腾确实是法律名义上的夫妻。
绿帽子,背叛,婚内出轨,奸夫淫妇。
杜子萱的每一项指控,她从心理上都是不愿意承认,讽刺的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其实,也没有错。在杜子腾给出离婚协议之前,她和顾质的关系,不正是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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