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王不见,王翦还活着。先王不计较王翦口无遮拦,王翦要天下人闭口以报之!
“六国余孽,此事杀之,亦未晚矣,尉缭……”
亲口对始皇帝说,其薨必然反的王翦,仰躺在摇椅上。
手臂搁在眼睛上面,摇椅随着其身子一颤,又一颤……
半个时辰后,管家拎着一个染血木盒子进入。
“将军,殷通人头在此。”
府上人人都称侯爷,但唯有曾是亲兵,现在是管家的他,仍称将军。
“送去会稽郡,拿给会稽郡领主尉缭。”
王翦言语中杀气四射。
这种话语,管家近一年没听过了。
从前每逢临战之前,王翦在军帐中的言语都会含有如此杀气。
“问他到底什么意思!要趁乱造反乎!”
“唯。”
管家振奋应道。
沉浸在大战将起,有仗可打,兴奋情绪的他,没有注意到将军话语有些沙哑,有些凝噎。
………………
木盒子搁放在桌案上,是打开的状态。
会稽郡郡守的人头就摆放在里面,面部狰狞,脖子切口不断淌血,已是渗出盒子浸染了桌案。
不是那么浓郁的血腥气在屋子里经久不散。
一身鲜衣的韩信踏入门槛,抽动了一下鼻子就皱起眉头。
“哪来的血腥味?”
他顺着腥气走到桌案前,一眼就看到晨时刚来拜访师傅的殷通,大吃一惊。
“老师,你斩了殷郡守?”
会稽郡内,除了老师,再也没人有这个能力斩殷通。
吃着杏子,对血腥气似乎全然无感的尉缭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弟子。
“老夫斩他做甚?”
韩信松了口大气。
只要不是师傅做的就行,斩殷通是一件可通达咸阳朝堂的大事,见过始皇帝的他对招惹这位秦王有些恐惧。
内心一定,他就起了好奇之心,嬉笑道:
“不是师傅做的?那是谁?谁这么大胆子,敢斩一个郡守?这罪必须是夷三族了罢?这个胆大包天的倒霉蛋是谁?”
尉缭塞一枚杏子入口,重重地吐出两字。
“王翦。”
韩信张大嘴巴,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谁?”
尉缭没有立刻回答,嘴中咕哝了一会,吐出一个杏核落在盘中,才淡淡道:
“你没听错,就是你想的那个人,秦国现存唯一彻侯,武城侯王翦。”
韩信脑子混乱,顺着师傅话往下问,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
“王翦为何杀殷郡守?”
“因为殷通请他造反称王。”
“哦,造反称王……造反称王!”
韩信大叫一声。
“殷通疯了!敢造反称王!被那些没脑子的六国余孽骗了罢!信了陛下已死的谣言!”
齐地一个月前开始有始皇帝薨的谣言散布,韩信一直没放在心上。他的大哥赵公明满天下说始皇帝没死,他信大哥。
“陛下确实已薨,继位的秦二世是长安君嬴成蟜,不出半月,齐地就该人人尽知了。”
尉缭神色从容,不管弟子惊骇欲绝的神态,继续说道:
“殷通早间找我,就是为造反之事,我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但从王翦斩其头,送来我处,问我是否要造反来看。这贼子定说,我应下了他造反之请。”
冷笑一声,尉缭脸上鸡皮皱巴起来,看着有些渗人。
“呵,也许还说是我要他一起造反呢,真是死有余辜。”
韩信晃晃脑袋,强压下心间的震惊思绪。
“老师作何想,信都听之。”
尉缭慢条斯理道:
“三件事要你去办。
“一、设宴款待那送信的兵卒。
“二、书信一封,说我并无反意,诚惶诚恐,对大秦忠臣不二,要那兵卒送回王翦手中。
“三、把你师叔找回来,就说我改主意了。”
韩信迷糊了。
老师你一边跟武城侯说不反,一边又要把要你造反的师叔找回来,你到底是反还是不反啊?
人老成精的尉缭看出弟子心有疑惑,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还不去做?”
“唯!”
尉缭盖上木盒盖子,摸着木盒的粗糙纹络,自言自语。
“始皇帝死而地分,真是一语成谶啊……陛下刻薄寡恩,有此劫倒是也不奇怪。
“殷通死了,会稽这块地,便都是我的了。”
反不反,尉缭此时也没拿定主意,他打算再看看,但会稽郡必要拿下。
手握一郡之地,有足够的兵力势力,进退都有步走。
他现在既没有恶了不知为何死命忠秦,能征善战的天下名将,武城侯,王翦。
也没有得罪死自己那位愚蠢的师弟——他要得意弟子韩信,以待他这个老师的礼仪待黄石,就是为了今日。
两边都不得罪,随势而动,因变而行,这就是尉缭的处世之道。
不论是在朝还是在野,是对始皇帝还是对六国余孽,他都从没输过,他总是能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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