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金荣推开他的屋门时,看到的是一幅林金荣从未见过的静谧画面。他坐在小屋的末端,盘着腿,低头看着一本摊开在大腿上的书,脸上还戴着眼镜,让他看起来要老一点和像个学者和睿智。在他身旁那张用柳条箱拼成的书桌上,放着一个锡制的小茶壶和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茶杯。听到有人推门,他很平静地抬起头来。看到是林金荣,他只说了句"进来吧,金荣。"就再次把头低下去。
"你在干嘛?"
"翻译寒山子的名诗(寒山),一千年前写成的。部份诗句是他在离人烟几百英里远的悬崖峭壁写成的,就写在岩壁的上面。"
"哇噻。"
“你进来这屋子时,务必要脱鞋。看到地上的草席没有?不脱鞋的话,你会把它们踩坏的。”于是林金荣就把脚上的蓝色软底布鞋脱掉,把它们恭顺地摆在门边。坤格扔给林金荣一个枕头,林金荣把枕头放在木板墙壁旁边,盘腿坐下。然后他又递了一杯热茶给林金荣。"你有读过《茶经》这本书吗?"他问。
"没有,那是什么玩意儿?"
"一本教人怎么用两千年累积下来的知识去泡茶的书。它也描述了你在啜第一口茶、第二口茶和第三口茶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难道除了靠喝茶,中国人就没有别的法子让自己high起来?"
"你先喝一门再说吧。这是上好的绿茶。"味道很好,林金荣立时感到了心平气和和一股暖意传遍全身。
"想听林金荣念一些寒山子写的诗吗?想知道一些看阅寒山子这个人的事情吗?"
"想。"
"寒山是一个中国的士人,他由于厌倦了城市和这个世界,所以躲到深山去隐居。"
"唔,听起来跟你很像。"
"在那个时代,你是可以干这种事的。他住离一家佛寺不远的一个洞穴里,唯一的人类朋友是一个有趣的禅疯子,名叫拾得。拾得的工作就是在寺门外扫地。拾得也是个诗人,但写过和流传下来的诗并不多。每过一阵子,寒山子就会穿着他的树皮衣服,下山一次,到佛寺那暖烘烘的厨房里,等待吃饭。但寺里的僧人却不愿意给他饭吃,那是因为他不愿意出家的缘故。你晓得为什么在他的一些诗句里,像……来,林金荣念给你听,"他念诗的时候,林金荣从他肩膀旁边伸长脖子,看那些像乌鸦爪印一样的中国字。"'攀爬上寒山的山径,寒山的山径长又长。长长的峡谷里充塞崩塌的石头,宽阔的山涧边布满雾茫茫的青草。虽然没有下雨,但青苔还是滑溜溜的;虽然没有风吹,松树犹兀自在歌唱。有谁能够超脱俗事的羁绊,与林金荣共坐在白云之中呢?'"
"哇,真不是盖的!"
"我念给你听的,是我自己的翻译。你看到的,这首诗每一句本来都是由五个中国字组成的,但为了翻译的缘故,我不得不加入一些泰语的介系词和冠词,所以每一句就变长了。"
"为什么你不干脆把它译成五个英文字呢?头一句是那五个字?"
"'爬'字、'上'字、'寒'字、'山'字、'径'字。"
"那好,把它翻成'爬上寒山径'不就得了?"
"话是没错,但你又要把'长长'、'峡谷'、'充塞'、'崩塌'、'石头'用五个字译出来呢?"
"它们在哪里?"
"在第三句,难道你要把它翻成'长谷塞崩石'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觉得比你原来的译法还要棒!"
"好吧,我同意。事实上我有想过这样译,问题是我的翻译必须得到这大学里面的中国学者的认可,而且要用清晰的英语来表达。"
林金荣打量了小屋四周一眼。"老兄,你真是了不起,这样静静地坐着,戴着副眼镜,一个人做学问……"
"金荣,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爬爬山?爬马杭峰。"
"好!它在哪里?"
"在塞拉县北方。我们可以坐早班的车子去,到湖边之后再把装备背上,改为用走的。我会用我的背包背我们需要的所有食物和衣物,你则可以借艾瓦的小背包,带些额外的袜子鞋子之类的。"
"这几个中国字是什么意思?"
"它们说寒山子在山上住了多年以后,有一天下山回故乡去看亲友。整首诗是这样的:'直到最近,我都一直待在寒山上。昨天,我下山去看朋友和家人,却发现他们有超过一半都已经到黄泉去了,'--到黄泉去就是死了的意思----'这个早上,我对着自己的孤影怔怔发呆,满眼的泪水让我无法阅读。'"
"你也是这个样子,坤格,常常满眼泪水在看书。"
"我才没有满眼泪水!"
"难道你看书看太久太久,泪水不会流出来的吗?"
"那……那当然会……你再听听这一首:'山上的早晨是很冷的,不只今年才是如此,一向都是如此。'看,他住的山显然是很高的,搞不好有一万二、三千英尺那么高,甚至更高。'巍严的悬崖上积满雪,雾在幽暗沟谷的树林里弥漫。草在六月尾还在吐芽,叶子会在八月初开始掉落。而我在这里,爽得就像刚吃过饭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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