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浔的脸隐在夜色中，兰芝夫妇自然察觉不到，三郎又将一条红色手链递给了谢浔。

“这是我们的回礼，请大人一并交给长公主。”

红绳编织的手链，坠着纽扣大小的饰物，正面写着苏姌的名字，反面则是顾锦程。

谢浔指骨微扣，扯唇冷笑：“两位真是有心了，这孩子肯定会很有福气。”

兰芝福了福身，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平头百姓，实在是拿不出像样的回礼，这手绳是三郎亲手编的，孩儿的义父义母各一条，只望公主莫嫌弃。”

“是啊是啊，我与兰芝都无父无母，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下等人，能得两位贵人之恩，实在有些高攀，我们夫妻惶恐得很！”

……

兰芝夫妇言语真诚，可这话就像刺扎进了谢浔心底。

“下等人？”谢浔轻掀眼皮。

“对啊，我和兰芝这样比草还贱的身份，还真怕玷污了贵人……”

“三郎！”

眼见谢大人面色不佳，兰芝赶紧打断了三郎的话。

南齐谁人不知谢大人也是从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两人虽是说自己，但不也顺带打了谢大人的脸么？

三郎意识到说错了话，但奈何嘴笨，一边扇巴掌，一边解释道：“谢大人，草民没说你，您跟公主登对得很，登对得很！”

他们这样刻意解释，和慌张的表情并没有让谢浔心里舒服点。

谢浔眉宇间隐约散发着戾气。

夫妻俩见状，行了个礼匆匆离去了。

“下等人？”谢浔眯眼望着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眸色晦暗不明。

他们说得对，下等人怎么能与贵人匹配呢？

也不知那孩子承不承受得住这样的福气。

谢浔指腹一松，认亲贴和红绳掉入了泥潭中。

他抬脚碾压，直至将它们碾入泥土中，再不复刺目的红。

谢浔踱步去往马车。

刚走出院门，树林里又传来兰芝斥责的声音，“你也是，公主不在就算了，怎么能把认亲礼交给谢大人呢？”

“给谁不是一样？谢大人也是大官呢！”三郎挠了挠头。

兰芝低叹一声，“不是说谢大人不好！但他终究身世不佳，手上又握着不少人命。

这认亲本就图沾染贵人的福气，东西落在谢大人手上，沾上什么不祥的玩意儿就不好了。”

“再者，长公主都怀了谢大人的孩子，为何不成亲呢？说到底身份天差地别的，连长公主都避讳，我们岂能大意？”

“对对对！媳妇说的是，我们赶紧把孩子抱给顾公子看看，去去晦气。”

……

两人疑神疑鬼，匆匆离开了四合院。

“晦气？”

说的是谢浔吗？

这包曲镇的人可真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

谢浔双目一眯，勾手示意阿七，“明日我们启程离开龙牙山后，关城门……”

既然他们不愿意好好活着，也罢！

他成全他们。

他倒想看看包曲镇和他们口中的那位贵人到底有多大福气？

*

翌日，天微微亮。

苏姌刚睁开眼，就见谢浔的身影在院子里忙碌。

苏姌披了件衣服起身，“谢大人这么早？”

谢浔过来拉她的手，“早点出发，我瞧着暴民也不是很欢迎我们。”

包曲镇的百姓虽然暂时安定下来，但仍然人心惶惶。

若他们见到苏姌和谢浔的马车，只怕又是一顿闹。

眼见洪水要来了，苏姌也该早些离开，安顿下来才好。

这里有顾锦程安抚百姓也够了，刚好给顾锦程点表现的机会。

苏姌点了点头，打算去洗漱。

谢浔却不放她，指着院外的马车，“早膳、热毛巾马车上都有。”

谢浔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这种晦气地方了。

可这么急着走，苏姌有些不放心，“有跟顾锦程交代么？”

“当然。”

“那百姓那边呢，都安顿好了……”

“姌姌！你就不能少操点心？”谢浔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我会……把他们安排得很好。”

苏姌揉了揉额头。

想着谢浔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便把那些琐事抛之脑后了。

两人上了马车，趁着天未亮，悄悄往城外赶。

谢浔在马车上准备了吃食，还是今早刚刚炖的鱼汤。

苏姌低头喝汤，谢浔便坐在她身边，默默挑鱼刺。

从昨天到现在，谢浔虽然笑着，可一直沉默寡言。

路上只听到马蹄声。

苏姌总觉得气氛怪怪的，大口吃下他递过来的鱼，“龙牙山哪来的买鱼的？”

“昨晚睡不着，去钓鱼了。”谢浔仍是一副温温吞吞的样子。

苏姌在他肩头嗅了嗅，“怪不得一股血腥味。”

“约摸是我身上晦气太重了。”谢浔低笑一声。

像是开玩笑，可苏姌一点不觉得好笑。

其实她能感受到谢浔情绪不对。

可不动一兵一卒，认个干亲就能平息暴乱。

精于算计如谢浔，应该能权衡这其中利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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