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却的小溪还不足以消灭重光号。但现行的隧穿方法对于冷物质的效果非常好,对于热物质的效果非常差,重光号想要高速穿过射线暴是困难的,即使穿过了,也会在热物质的扩散中留下明显的航迹。六师每隔亿年会对唯一垠破坏进行全方位全情况模拟。自主解离的模拟记录,结合最近一份不定型分布情报,重光号拟合出了一条逃生概率比较高的曲线。
东南方向的存活概率超过了百分之六十。
这是能量曲线第十三低的波谷。它不是最低的,最低的波谷甚至影响不了不定型的防线。它不是最高的,它会早早散去,空出一条能级较弱的缝隙小径。它在预案中也排到了重光号的逃生方向,和其他六师的逃生方向错开。
重光号严格执行了概率最高的逃生方案。不考虑尺缩效应,外界观察的七天后,重光号观测到了一些光焰下的幽灵。
那是数千米外的地方,飞过了密集如捕网的反物质微束炸弹。它们对太空尘埃的湮灭同时带来了次级的冲击,几乎掀翻了重光号。
李明都的面孔变得煞白,就连机器人遥山几微的神色也不好看,他们与死亡擦肩而过。
这显然不是在针对他们,因为如果要针对他们,他们肯定是躲不开的。
只是千米这个单位在太空中实在是近了,几乎就是擦肩而过,近到它的冲击波已经能干扰到隐形的重光号的轨迹。
李明都看向前方,在那逐渐蓝移的视野里,不定型军队密密麻麻的影子就像是在尸体上爬满的蛆虫。六师推倒唯一垠就是为了出逃。不定型无法阻止所有六师的出逃,但可以阻止一部分。因此,即使接受不到信号的情况下,它们也要不停地使用仙女系上百万颗恒星残留的能量,每隔一段时间每隔一段距离投出最实惠的炸弹,形成一个密集的火力网。
决定已经变成了概率。而重光号既不知道周围的情况,也不能做出决定,在临界光速航行中也无法做出大规模调整。
飞蛾扑火。
周围的空间越来越亮,犹如白昼。而不定型遍布天际船却越来越暗,像是白昼里的黑星。从他们身边掠过了一块黑影,影子是不规则的,就像是一块很小的,可能没有人指头大的碎片陨石,跑到了他们后面。
李明都松了一口气,数分钟后,湍流的辐射冲击了重光号。主控室内响起一声急促的警告。两个人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见到光热的巨川后头像是泛起了一朵微不足道的水花。
那很可能是另一艘和他们同样逃生方向的船只,甚至比重光号还要狭小,它被火力网擦到了,现在已经变成了飞灰。
李明都突然说:
“它肯定也应用了隧穿,隧穿没能救下它们。”
遥山几微冷静地回答道:
“现行的量子隧穿方法在物质和反物质上存在巨大的分歧。正物质与正物质间彼此排斥的电磁场会在反物质上翻转为互相吸引,进而产生致命的湮灭。隧穿效应所需时间的平均值是十的负十八次方秒。然而湮灭反应所需时间的平均值只在十的负二十二次方,电磁相互作用在微观世界的统治力太强大了,会把隧穿的可能性压到最低。”
两个人都看到了彼此的沉默。
在这个时候,人的作用已经只剩下了祈祷。人无事可做,也无命令可发。不论是成百亿成千亿的不定型的军队,还是兆亿的微型机器单元们,全部都是这个巨大的可怕的世界其组成的部分。
每一个部分都在影响一切,每一个部分都不能决定自己。李明都全部的心力重又集中在不定型身中,期望能够得到有意义的情报。遥山几微则和重光号的每个机器一样,凭自己的耳朵聆听与分辨宇宙背景那不绝的底音。
在这些声音中,既有从一百四十多亿年前的大爆炸之中至今不绝的余响,也有最近才创造才诞生的毁灭的新篇。
那些敏感的地上动物们会说这是相似又相同、别无意趣的噪音,但遥山几微从刚刚诞生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一首无尽的歌谣。宇宙的生命正是从余响中诞生,创造出了毁灭的新篇。其中有一些声音告诉他距离数十光年外有一些星星消亡了,另一些声音则告诉他在数个月数年前在附近有一些炮弹发生了湮灭,有一些声音戛然而止,突然终止了,那是视界所具备的独特的休止符。而另一些声音则变得越来越宏大,越来越庄严,犹如一股激流在变成宽阔世界中最主要的歌声,是迈向时代高潮的最强音。
“打中了,打中了,又打中了。”
在纷繁的解离的大潮之中,出现最多的就是这些代表着被击中的飞船的鼓点。它们是那么轻又那么沉重,仿佛银河失控的心跳。
还有一种声音,它明亮又透彻,悠悠不绝,像是竖琴如涟漪般久久不绝的余音。
然而就在附近,有一道余音消散了,像是海浪的破碎,在一声强劲的鼓点后变成了兴奋得像是铜管的齐鸣。而另一道余音则带着引力的呼啸声飞向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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