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结束,从一大堆斥词中提取到的有用信息是处刑部分:日出受极雷之刑,日落休憩,每日循环往复,至死方休。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想着很快就能解脱,有些欣慰,然而上刑之后才知,这雷刑强度只会让人痛不欲生,却不会让人轻易死去。
雷劈下来,电流淌过全身,每寸骨骼绽出极致的疼,头痛欲裂,钻心蚀骨,尽管百般折磨,她还是坚持亲自上阵受刑,让荷钰安心躲在能容身的狭小港湾里。
她决意不让白羽族最后一人和她双亲一样受此极刑,她也乐得任疼痛不断消磨意志,好让自己能少一点去想那个已经错过、已经逝去的人。
神智涣散,梦魇渐起,她时常能看到期盼再见到的挺括身影,他总是躲在漫无边际的琉璃、白布、屏风后,只留下一道落寞背影。
明明一墙之隔,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打破,她只能一遍遍出声呼唤道:
“云越,云越!”
他没有回应,兀自沿墙边走,她惶惶然,不断拍打墙面,边追边哭喊道:
“云越,求你,不要走!回过头看看我!”
他始终没有回头。
惊醒之后,她伤怀不已,却也知道那不是他,如果是他,又怎会舍得对自己这般冷漠无情?这梦魇只是内心深处对于他的愧疚投射罢了,不过她自觉活该,甘愿接受这生不如死的惩罚,也乐于从幻梦中的短暂相见获得片刻安慰。
她忍受着,只为等待陨灭那天,没有季节更迭的一天天过去,一成不变,时间的概念也渐渐淡化了,雷电常年累月炙炼,魔性日渐消散,额上裂纹印记消逝后,她退化为无比虚弱的原始神之身。
快了,就快了,她如此心道。
池外破天荒地传来脚步声,要不是越来越近,她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抬眼望去,一抹白衣勾勒出熟悉倩影,清瘦之余略显憔悴,步履从容优雅,相比从前所见的轻巧,如今尽透出一种沉淀世事的稳健。
“小…小不点?”
开口后她微张了张唇,发觉自己多年没说过话,声音都沙哑了。
那抹倩影点头,眸色却无温意:
“还记得我,看来五十多年过去,神智还算清醒,此前便想来看你,可新帝禁止任何人靠近,要不是这些年天庭变故甚多,松懈了些,也不知到何时能有探视的机会”
五十多年么……
何玉黯然低眸,没想到一转眼竟然过去那么多年,不过都是毫无意义的时间。
抬头看去,她生起些许疑惑:
“你…重回天庭了?林翌诚怎么样了……”
她凝了笑,吸一口气,道:
“他死了,为了救我,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何玉惊了眸:
“发生了什么……”
她踱步而道:
“你们走后,我就陪着他赶考,一路相随,他如愿考上状元,升为侍郎,至地方就任,我俩也顺理成章成亲了,可一日来了个道士,散布谣言说我是妖,联合百姓向林翌诚施压,好在他一直信我维护我。
那道士见计谋不成,暗里骗我喝下符水,逼我显露真身,破我内丹,危在旦夕之际林翌诚舍命抵抗,终是为我而死。
是剑仙靖谦,大战结束后我奉命整理天宫,发现是他在背后捣鬼,他遗物里尽是对付你的法子,想来对你心生怨恨,才想方设法蓄意报复,那次出海落水,或许也是他所为”
何玉哽了心绪,沉沉嗓子,愧疚道:
“对不起……”
没想到期待后续的这个故事终是悲剧……没想到这悲剧的间接推手是自己……
她别过眸去:
“不知者不罪,况且你已经杀了他,也算报了仇,可五十年前那场蓄意挑起的大战真是你想要的吗?诸多仙家丧生,曾维护过你的那位少年魔性大发,被困锁于玄魏族地牢,日夜受着雷刑,他原就是魔身,恐怕近日就要到头了。
我的主人位于后方,未能幸免于难,却让我苟活下来,接任司命之职,多可笑?我恨过你,如今多年过去,孰是孰非,我已不愿再论”
何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初看着荷钰做出选择,发誓跟着一路走到底,最终一路走到黑,这么多牺牲都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脚步声响起,她目送她转身离去,从期间捎来的长长一眼得知,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声响消失,一切又复归宁静,她闭上眼,颓然沉浸于这方永夜中,静静的池水没有一丝波澜,青苔也不见长,像死水一样,不过将死之人逝于死水中也算别有一番意境。
时间不知不觉从指缝流走,她已习惯每一道雷所带来的疼痛感,然而雷刑之力似乎越来越弱,难不成是多年受刑,韧性见长?
待到某日,日出之际雷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启动劈下,抬眼望去,石缝漏下一道阳光,照亮了小小的池中天地。
伸出手来触碰,一抹和煦唤醒了往日种种回忆,她恍惚间回过神,盯着掌中明媚阳光,疑惑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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