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
自高拱奉天殿语出惊人之后,早已蠢蠢欲动的大人们,终于有了不甘寂寞的理由。
沉寂了太久,憋闷了太久的笔杆子,也纷纷响应,一时间,京察的热度都给盖了下去。
毫无疑问,高拱捅了马蜂窝。
连翰林院、国子监的人,都对其咬牙切齿。
无他,这些人也是利益受损者。
面对如此群情激愤,禁足的高侍郎心平气和,高高在上的朱载坖却是惊慌失措。
本以为已经惩治了高拱,且也没真正推行,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却不想,群臣的反应会这般强烈,这般激愤……
眼瞅着都要影响朝政了,朱载坖再也顾不上会不会打扰父皇雅兴,直接书信一封,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去应天府,只求父皇早日回朝……
连续等了十来天,终于等来了父皇……的回信。
朱载坖迫不及待地拆开,信纸上只有五个大字——周瑜打黄盖!
这句话本身不难理解,朱载坖也明白父皇是要他做打黄盖的周瑜,可他却不觉得高拱是黄盖,也下不去这个手。
“太上皇除了这封信,还有没有说别的?”朱载坖问询送信的锦衣卫百户。
百户恭声道:“太上皇说天塌不了,您当断则断便可。”
“当断则断……”朱载坖苦笑连连。
就这么断了高拱的仕途?
且不说相处多年的感情,单就是从君臣角度出发,这样的臣子也不能轻易舍弃!
一个有能力,有抱负,且一心为国的臣子,皇帝怎能舍弃?
“太上皇就没说别的了?”
锦衣百户微微摇头,恭声称是。
朱载坖默了下,又问:“太上皇可有说,具体什么时候回京?”
“这个……微臣不知。”
朱载坖不禁黯然,无力地挥挥手,“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锦衣百户深深一礼,悄然退了出去。
朱载坖神情萎靡,满脸颓然,喃喃道:“周瑜打黄盖,可问题是,朕是周瑜,高拱不是黄盖啊。”
纠结良久,朱载坖命人传召了高拱,想试探一下是否如父皇所言那般……
“臣高拱,参见吾皇万岁。”
朱载坖见高拱禁足了半月,却是一副神清气爽,红光满面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叱道:
“高拱,你可知罪?”
高拱诧然,怔怔道:“皇上,臣何罪之有啊?”
“你……!”朱载坖勃然大怒,“你何罪之有?朝局都乱了,江山社稷都要动荡了,你说你何罪之有?”
高拱委屈道:“如果皇上以为不和光同尘便是有罪,那臣……便是有罪。”
“事到临头,你还……”朱载坖气得冒烟儿,骂道,“你还嫌祸闯的不够大吗?”
“皇上,臣可是一心为君,一心为国,忠心耿耿啊皇上。”高拱一脸受伤,难掩悲切。
“朕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朱载坖怒道,“朕只问你,你还想不想做大明的官,还想不想做朕的臣?”
高拱连连点头:“臣自然想。”
果然,父皇猜错了,高拱不是黄盖……朱载坖气苦又无奈,恨恨道:
“既如此,你再写一封检讨,明个早朝当众念出来,记得态度端正点,如此,朕才能保你。”
岂料,高拱不仅不领情,而且咬死自己没错。
“皇上,臣那般谏言,是为了大明,是为了皇上,臣没有错,真要说错,那臣便是损了官绅的私,肥了大明的公,如果这也算错,臣愿接受皇上任何责罚,虽死无怨!”
“你……你混账!”
高拱垂下头,沉默以对。
见高拱如此,朱载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火气渐渐弱了下来。
平心而论,高拱的出发点并没有错,错的是……他不该出发。
“唉,朕何尝不知高爱卿的赤诚之心,可问题是……你太孟浪了。”朱载坖郁愤道,“朕都说了要谋而后动,你却……如今这般局面,你让朕如何收场?”
高拱瓮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皇上责罚臣就好了。”
“你……在你心中朕就是这样的君上?”
“皇上当然不是。”高拱连忙否认,道,“罚俸禄也好,禁足也罢,皇上都是为了保护臣,臣都知道,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敢怨愤皇上?”
听他这样说,朱载坖总算好受了些,哼道:
“你知道就好!”
“可是皇上,如若臣就这么认错了,大明未来怎么办?土地兼并还抑制不抑制了?”高拱情真意切,痛心疾首,“工农是两个行业,可许多时候工农不分家啊,比如丝绸需要种桑,比如胭脂需要种花……皇上啊,许多商品都是从耕地里长出来的,而商绅却是逐利的,官商一体早不是秘密……皇上啊,不是所有的官绅都是金陵李家,如若这次定了性,将来怎么办?臣一人死不足惜,可大明呢?”
说到这,高拱已然哽咽。
“皇上可以责罚臣,贬官也好,革职也罢,哪怕砍头……臣都无怨言,可您不能说臣错了。”高拱极度委屈,“皇上可以杀了臣,却不能侮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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