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邦留下了一封奏折,一封写给太宗皇帝但最终没有呈上去的奏折。
原来那些宫人并非自杀,而是被伪装成自杀的他杀。
他查明了死因,找出了凶手。
可凶手的名字太过骇人听闻,他不敢说,说了也没人信,于是他藏起证据,假装自己仍然被蒙在鼓里,为二皇子上书,为太子侧妃上书,战战兢兢地扮演凶手希望他出演的角色。
最后被污以党附之名,沉尸护城河。
顾北柠看了无数遍奏折,又看了无数遍附在奏折后的物证明细和口供。
看着看着,她突然哭了出来。
她这才明白祝元曦那番话的含义。
因为她要做的不是为清河崔氏翻案或者为父亲翻案,而是指证太宗皇帝,滥杀无辜。
这样天大的罪名,皇家怎肯认?
……
顾北柠哭了一夜,直到哭不出声,流不出泪。
她擦干眼泪,拿着父亲留给她的东西,去了东宫。
她不知道澹台衍会不会站在她这边,但她不想预设澹台衍一定不会站在她这边。
……
“阿柠?这是怎么了?”
澹台衍没有见过这样的顾北柠,像是要碎掉一般,惶恐、迷茫、不知所措。
“澹台衍,我父亲他……”
顾北柠突然说不出话来,喉头被堵住,像是在梦中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样,她拼尽全力,但一个字都说不出。
澹台衍哄着人坐下,倒了杯热茶给她:“我正想找你说此事,我昨日想法子进了内库,找到了当年巫蛊杀人案被封存的案卷,你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不必了,”顾北柠哑着嗓子说道,“我已经知道了。”
她默默地将东西放到桌上,不敢去看澹台衍的神色,她怕在他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胆怯。
澹台衍看完后,半晌没有说话。
顾北柠的心一寸寸沉下去,她开始谋划如果只有她一人,她该如何将真相公之于众。
她不动声色地将奏折拿回来,藏在袖笼中,生怕澹台衍将事情做绝毁坏证据。
“太宗皇帝驾崩多年,以子告父是大不孝,指望父皇翻案是不可能了,此事只能去求皇祖母。”
“还有一事,贺停云跟蒋晋之找到了自杀宫人的家人,挨家挨户查访,要么已经变卖家产离京,要么就闭门不出,拒不承认认识那些宫人。”
顾北柠有些回不过神。
“你愿意帮我翻案?”
“我为何不愿意帮你翻案?”
“那毕竟是太宗皇帝。”
“一旦翻案,有罪的只是太宗皇帝一人;若不翻案,有罪的就是整个澹台皇室。”
“可你会因此背负骂名。”
“骂名而已,何惧之有?”
秋风撞开了门,澹台衍起身走过去,门外层林尽染,空气中流淌着金桂的味道,时值午后,阳光在澹台衍身上镀了一层朦胧的金边。
他回头对顾北柠说道:“阿柠,我不是站在你这边,而是与你一同站在公理这边,所以你实在不需要担心什么。”
在此后的许多年,顾北柠总是会下意识回想起这个时刻。
他们后来拥有了千千万万个值得回忆的时刻,但没有哪一个,像那天一样,让她觉得他们原来如此贴近。
……
“在想什么?”
顾北柠回过神,摇了摇头:“按父亲所说,一切不过是太宗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冤杀无辜,以巫蛊杀人之名嫁祸清河崔氏和二皇子,为的是打压世族的势力,巩固皇权,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澹台衍吩咐人送来两盏新茶,又配以佐茶的糕点。
“哪里不对劲?”
“太宗皇帝对清河崔氏打压太过了,世族之祸,不单以崔氏而起,琅琊王氏、岐山姬氏、范阳卢氏,太宗皇帝为何只对清河崔氏下死手?”
“更何况,”顾北柠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划分了几家势力,“这不符合制衡之道。”
澹台衍无意识捻着衣角,这个问题他想了十八年,也依然想不通。
太宗皇帝轻飘飘一句话,断了崔氏子弟科举入仕的路,刨了清河崔氏的根。
“先不说这个了,”顾北柠晃晃脑袋,想把脑子清一清,“你刚刚说贺停云那边调查无果,那贵妃娘娘那边……”
宫里自尽的宫人,顾北柠都一一验过尸,确认是自杀无疑,但也不能排除是被胁迫自杀,所以他们才暗中走访死者的家人,希望能查些许端倪。
但眼下看来,这条路也断了。
“若非母妃先发制人,自请入了冷宫,现在就该有人请旨赐死了。”
“先将你捧上太子之位,再逼你弑母平冤,若你不肯处置贵妃,又查不出幕后黑手,讨伐贵妃的声浪就会愈演愈烈,最终波及到殿下你头上。”
如此一来澹台衍就有可能成为最快被废黜的太子。
“但如果我弑母,就会背一个寡恩薄情的骂名,没有臣子愿意追随这样的主君,毁了名声,失了人心,又没有母族支持,想扳倒我,轻而易举。”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