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您这是操心过头了。”裴辞笑着摆手,声音爽朗,“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就会干点力气活,哪敢高攀教书先生啊。再说了,我这刚来没多久,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还得多攒点钱才是正经。”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足了主管面子,又把人家侄女抬高了,自己倒是摆得很低,说话的语气温和有礼,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林桑榆站在一旁,听着裴辞圆滑的说辞,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有点酸酸的。
从前爸爸说过,人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像是吃了酸果子。
“哎,你这孩子太实在了。”主管把眼镜往上推了推,笑呵呵地说,“我看你就是太老实,这年头啊,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再说我那侄女,模样俊,性子温柔,教书先生每个月还有五十多块钱工资呢。”
身后几个姑娘听了,都忍不住往这边张望。
“是啊是啊。”正在称白糖的王大婶也帮腔,一边打着秤杆一边说,“趁着年轻,得把终身大事解决了。你看咱们家小芳,今年也二十了,要不......”
“大婶,您说得对。”裴辞又是一笑,温和地打断了她的话,“不过现在还是先把日子过好要紧。明年的事明年再说,现在得好好干活,多挣点钱。走吧桑榆,咱们买完酱油该回去了,再晚该赶不上做饭了。”
他说着拉起林桑榆的手,朝门口走去。
林桑榆心里那股酸涩的感觉却更浓了。
手掌那么有力,不知道握过多少姑娘的手。
裴辞这人太会说话,总能把每件事都处理得妥妥帖帖。
对谁都是那副温和的样子,说话滴水不漏,不得罪任何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这样圆滑,林桑榆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明明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却好像看到了裴辞对每个人微笑的样子。
供销社的几个姑娘还在那儿窃窃私语:“这小伙子嘴真甜,说话多好听......”
“可不是,多会说话啊,谁听了都舒坦......”
“模样好,力气大,又会来事......”
林桑榆突然明白了心里那股酸涩是从何而来。
裴辞对谁都那么好,说话也总是那么周到,自己不过是被他顺手照顾的一个人罢了。
就像他帮王大婶搬米袋子,帮李大爷搬煤球一样,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么想着,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手指也在裴辞掌心里微微蜷缩。
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不该这样依赖裴辞,那些温暖的话语,细心的照顾,或许只是裴辞待人的习惯罢了。
裴辞察觉到林桑榆的情绪变化,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林桑榆微低的头,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也微微下撇着,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怎么了?”裴辞轻声问道。
他能感觉到林桑榆的手指正试图从他掌心里抽离,不由自主地攥得更紧了些。
“没什么。”林桑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很轻,“你晚上还要去搬货,先回去吧,我自己也能走。”
这话说得生疏,不像平时的林桑榆。
他向来是个懂事的,从不提什么无理的要求,也不轻易表达不满。
可现在明显是在赌气,虽然连自己都没察觉。
“你这是不高兴了?”裴辞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林桑榆的表情。
他发现林桑榆嘴唇也抿得紧紧的,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从认识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林桑榆这个样子。
林桑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秋风吹过来,他缩了缩脖子,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似的。
身后不远处还能听见供销社里的说笑声,让他更加不自在。
“桑榆。”裴辞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吃醋了?因为刚才供销社那些人说的话?”
林桑榆的耳尖立刻红了,下意识地摇头:“没有,我怎么会.......”
“你啊。”裴辞无奈地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发现林桑榆的头发很软,在掌心里蹭着,像小猫的毛,“那些都是场面话,你怎么还当真了?我那不过是敷衍他们罢了。”
“可是......”林桑榆抿着嘴唇,声音更低了,带着点委屈,“你待谁都那么好......帮王大婶搬米,帮李大爷搬煤,说话又周到,对谁都和气。我、我不过是你顺手照顾的......”
“那不一样。”裴辞突然打断他的话,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对他们是客气,对你是真心。你以为我为什么来这里找活干?为什么非要租那间房子?又为什么记得你爱吃甜的?”
他说着,从布袋里掏出那包土糖,塞到林桑榆手里:“你摸摸,这可是我特意给你买的。我要是真那么好说话,怎么不见我给别人买糖?”
林桑榆愣住了,手指摩挲着粗糙的油纸包,心里那股酸涩慢慢化开,变成了一丝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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