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虽大,非久留之地。盟军如狼,内斗在即。望你……善自珍重,一切以保全自身与孩儿为要。”
“知名不具。”
信很短,意思却层层递进,信息量极大。
李秀宁的目光在“氏族之谱,吾已代为保管”、“孩儿之事,吾已知之”和“一切以保全自身与孩儿为要”这几行字上停留了许久,指尖微微颤抖。
他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沉甸甸的、默认般的接纳与嘱托。
他拿走了可能给她带来危险的《氏族志》,留下了或许有用的玉玺,更留下了在危急时刻,保护她和……他们孩子的后手。
这封信,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具冲击力。
它绕过了她所有的心理防御,直接敲打在她内心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他甚至在替她的未来考虑,避免她因《氏族志》成为天下豪门的公敌。
她默默将信折好,贴身收起。
又拿起那个与信一同放在盒底、用火漆封得严严实实的锦囊,以及那枚代表着杨子灿无上权威、可调动部分粟末地资源的玄鸟私印,紧紧握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却仿佛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度。
“还算……有良心。”
她低声自语,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混合着欣慰、酸楚与决绝的弧度。
她低头,看着怀中襁褓里那张瘦小却安详的睡脸,忍不住轻轻亲了亲孩子的额头。
这一刻,未能得到《氏族志》的些许失落,似乎被这股复杂的暖流冲淡了。
她得到了一个更重要的东西——一个来自孩子父亲,虽未明言,但却切实存在的、包含了算计与呵护的承诺与保障。
“公主,我们现在……”
马三宝上前一步,低声请示。玉玺在手,但目标《氏族志》已失,是立刻撤离,还是……
李秀宁深吸一口气,将玉玺、锦囊和私印仔细收好,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
“目的已变,但姿态要做足。传令,集结队伍,我们……去皇宫!”
三
就在李秀宁于醴泉坊取得玉玺与书信的同时,大兴城的“陷落”过程,呈现出一幅极其怪异的图景。
失去了统一指挥和有效抵抗的城防体系,在数十万如狼似虎的联军面前,如同虚设。
各主要城门相继被彻底控制,通往皇城的主要街道上也陆续出现了联军士兵的身影。
然而,预期的“爆竹”计划——即杨子灿预设的,在联军主力深入城市核心区域后,由秦琼、程知节伏兵发动致命反击,并可能引爆预设火药与障碍物,将城市化为巨大陷阱的终极方案——却迟迟没有动静。
景曜门内侧,一处预先构筑的隐蔽出击阵地上。
秦琼与程知节全身披挂,眉头紧锁,透过观察孔望着外面如同潮水般涌过、却队形散乱的联军士兵。
“二哥,看这架势,大部分都是杂鱼,精锐都在后面观望。咱们动不动手?”
程知节摩挲着手中的强弩,问道。
秦琼面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
“殿下临行前有密令……若遇……若遇‘特殊情况’,可自行决断,暂缓执行‘爆竹’。”
“特殊情况?啥特殊情况?”程知节一愣。
秦琼的目光投向醴泉坊的方向,低声道:
“你我没亲眼见到,但下面兄弟回报,率先入城的,是平阳公主的娘子军……而且,公主她……似乎还带着个婴孩……”
程知节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一句:
“这……这他娘的……殿下他……这……”
他们都是杨子灿的心腹,或多或少能感觉到自家老大与那位李唐公主之间不同寻常的气场。如今再加上一个“婴孩”……这关系可就复杂得紧了。
“江湖无处不在,都是混的人情。”
秦琼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更何况是……这种人情。殿下意志再坚决,也不可能拿……拿亲骨肉开玩笑。咱们若此时引爆‘爆竹’,固然能重创联军,但混乱之中,刀剑无眼,万一……你我可就万死莫赎了。”
程知节沉默了。他虽是个粗人,但也明白这其中关窍。
对敌人可以狠,但对自家老大的女人和孩子下死手?这以后还怎么见面?还怎么在粟末地混?
“那……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占了长安?”
程知节不甘心地捶了一下墙壁。
“占?”
秦琼冷笑一声:
“你看看外面这群乌合之众,像是能稳稳占住长安的样子吗?殿下让我们‘自行决断’,便是料到了此种情形。‘爆竹’暂时不放,不代表我们就此罢手。传令下去,各部按预案,分批、分路,向城南预定的撤离点转移。这长安城,就先让给他们闹腾去!我们保存实力,以待殿下后续指令!”
“诺!”
程知节虽有不甘,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
于是,原本准备给予联军致命一击的利刃,因着一段复杂难言的人情关系,悄然收鞘,隐入黑暗,开始有序撤离这片即将变得更加混乱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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