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弥漫。

肉眼可见尽是白茫茫一片。

朝歌却不受影响，目标明确的行走其间。

走到一处时，浓雾似被无形的风吹散，露出那棵遮天蔽日的桃树。

繁花满冠，落英纷纷。

坐在秋千上轻轻荡起的人哼唱着满怀情谊的小调。

朝歌站在十步远的地方，也跟着她轻哼出声。

“娇娇，既然来了，怎么站那么远？快过来。”

秋千上，眉目温润如玉的女子向着朝歌招手。

朝歌视线近乎贪婪的注视着她。

她在这一瞬间忘却了所有，被蛊惑一般，遥遥间便伸出手，无比渴盼两手交握的刹那温暖。

脚下步伐凌乱，短短几步远的路，让朝歌走的乱七八糟，神思不属间，竟被裙摆绊了一下，跪倒在桃树下。

就差一点点。

朝歌执拗的将手塞进那人张开的手心中，这才咬着腮肉，双膝跪行靠近。

女子握住朝歌的手，轻轻一笑，眼角下的泪痣更加鲜活几分。

“娇娇，”她唤着，另一只手落在朝歌头顶，顺着她墨黑的青丝而下，柔嫩的指尖在脸颊划过。

“此次在外游历的如何？有没有受伤？可有交到新的朋友？”

朝歌顺着她的力道，冰凉的脸轻轻挨蹭那只温暖的手。

“都好，一切都好。”她浓密纤长的眼睫轻颤，遮挡住眼底复杂的情绪，“我，交了很多朋友。”

“是吗？”

朝歌闭上眼，就这样跪坐在地，趴在她膝头，任由自己放肆的沉溺在此刻虚假的温馨中。

“是啊……阿娘……”

真的是……久违了，阿娘。

指尖从朝歌侧脸划过，落在她失去了脉搏的颈间。

“你看起来很不好。”柔和的语调在耳边响起。

朝歌的嗓音也就此松软下来，“阿娘，我很好。”

蜷缩在母亲的脚边，她就像是再次回到了母亲的腹中一样，安心，安稳。

“可是，”她语调一转，扶在朝歌脖颈上的手逐渐用力。

“你，配过的好吗？”

朝歌双眸紧闭，伸出双手环绕在母亲腰际，将自己更加贴近女子的怀抱，喉间的闷痛丝毫没有在意。

“阿……娘。”

“痛吗？”一边做着伤人的事，女子一边温柔款款满目疼惜的问道。

朝歌眉目低垂，没有作答。

她松开了环抱母亲的手，方才太过用力，指节处已然泛着青紫。

女人突兀的笑了一声，这声音诡异又恶毒。

“痛就对了！”

她说着，双手死死掐住了尚且跪在地上的朝歌的脖颈，用上了十分力气，肉眼都已经能看到朝歌颈骨扭曲变形。

“你这样的祸害灾星，就该永永远远沉沦在地狱中，不配得到一丝真心！早知你会害死我的孩子，我就该在你出生时就掐死你！”

脆弱的骨骼发出断裂的声响，朝歌却没有一丝反抗，甚至连表情都是平静而死寂的。

仿佛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见过这副场景。

伤处在迅速恢复，又被女人狠厉的扭断。

朝歌眼眶红的几欲滴血，她注视着女人熟悉刻骨的面容，低声喃喃道，“你问我，痛吗？我想说，这一次我想说——”

年少时离家游历，她不敢告诉阿爹阿娘自己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受了委屈，她们一时帮不上忙，就会担惊受怕，无法安眠。

所以，她将报喜不报忧的用的万分熟练。

可这一次，朝歌想，也许真的是委屈到无法自己承受了吧。

“我好痛，我真的好痛，”朝歌目光哀求的看向眼前人，“我痛的恨不得死掉，哪怕将自己千刀万剐，都不能消弭这痛楚！”

被天雷劈的时候很痛。

被天罚之火灼烧的时候很痛。

被无数修者追杀时很痛。

被恶兽撕咬时很痛。

朝歌抬手轻轻落在母亲脸颊。

“阿娘，求你了，你抱抱我，你疼疼我……”

记忆中最温和不过的面容变得狰狞，笑声阴冷。

“你不配！你这个害死自己亲生父母，血脉相连的弟妹的肮脏魔物，不配得到这世上一星半点的好！”

“我知道。”朝歌道。

面对这般恶言恶语，她唇角勾起一丝苦涩至极的笑。

她又重复说了一遍，“我知道。”

颈骨断裂，伤口可怖，她的头颅摇摇欲坠，眼看就要从身躯上掉落。

从爹娘引灵力自爆。

从胞弟葬于妖兽口中。

从幼妹血尽而亡。

从挚友因她而死。

“我知道。”朝歌笑着，一滴血泪摇摇欲坠，终是脱离了眼眶，自眼尾滑落，在她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我的罪，我全都知道。”

血泪自下颌滴落在地面，周遭原本茂盛的花草树木，全部在一瞬间枯死。

“是我带来了死亡。”

朝歌眷恋不舍的抚摸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苍白冰冷的手指在眉眼间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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