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章哥就在和我挨着的一块地方躺下。可能看我年龄最小,把我当成孩子了吧,总逗我玩,寻开心:
“宪华,晚上睡觉,怎么还不老实?”风章哥说。
我说:“没有不老实,我睡得很踏实。”
风章哥说:“踏实还往我的被窝里钻。”
我说:“怎么会呀,我睡觉和死狗一样的。”
风章哥说:“俺那亲娘啊,你可不是死狗,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小狗,钻到我的被窝里,还死死地搂着我,抱着我。”
我说:“风章哥,你瞎说吧。”
风章哥说:“你哥从来没有说过瞎话。老实说,是不是想娘了?”
我说:“风章哥,你又瞎说。我都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吃奶的孩子,想什么娘啊。”
风章哥说:“准想了。”
我说:“不想。”
风章哥说:“俺的老天爷啊,还说不想,一提想娘,眼里的泪都要流下来了。叫大伙给你操操心,说个媳妇吧。有了媳妇就不再想娘了。都听我说,大伙留意点,看到有漂亮的姑娘,就给他介绍一个。记住,一定是漂亮的,这么英俊的小伙儿,不漂亮的,坚决不要。”
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
挖河的车子,叫土车。这土车就是平板独轮车,上面是一个平板,板左右和后边,各有一块挡土的木板,板上拴有铁丝的圈,小木橛子插进铁丝圈和平板的眼里,把挡板固定在平板上,就可以挡住里面的土。不用挡板时,还可以随时拿下来。
我费劲装的一车土,推起来,走了几步,就扣在地上,急得想哭,扶起车,再装上,走了几步,又倒下。
我生气,用力拍着车子。车子都快砸烂了。落在地上的车子挡板,也快让我踹破了。
人们都在笑我:
“这个小笨蛋,人不大,脾气不小。”
“有脾气,冲着车子耍什么?车子又不会说话。”
风章哥却不笑话我,走过来,帮我扶起车子,说:“你这个小家伙,慢慢来,先不要着急。”说着,把扣在地下的土,一锨锨,帮我装上。可是他只装了半车。
我说:“风章哥,没有装满。”
风章哥说:“你还是小家伙嘛,先装小点车。”
我说:“不行,就要装满。风章哥,不能说我是小家伙,这样叫人笑话的。”
风章哥说:“不是小家伙,还是大家伙呀。”
我说:“就是大家伙。”说完,我推开风章哥,又把那些土,全都装到车上。
风章哥笑了,说:“你这个孩子,太要强了。”说完,把着我车子的前爪,一步步往前走,帮我上了那个坡,直到我把土推到岸上,才松开手。
可能车子也欺软怕硬吧,它可能怕风章哥。风章哥这么一扶,我的车子就推稳了。推稳了,心里高兴,推起来,就跑得快。
风章哥说:“别发疯,要匀着劲干。”
河越挖越深,拉车的由一个人拉,增加到两个人拉,甚至三个人拉。河太深了,拉车就改为拉滑车。风章哥对我推车不放心,就让我拉滑车。这滑车,是把一辆木制小推车倒过来,卸掉轮胎,只留下轮毂,挖个坑,在车子的后面,埋进一个大筐,筐里放进碎石和土,用铁丝和木桩死死地固定在地下,再把车子牢牢地拴在这个筐上。车子就稳稳地固定在河岸上了。这滑车的轮毂上再穿过一根粗粗的铁丝,带铁钩子的一头伸向河底,有一个人钩住装满泥土的小推车。大绳的另一头,留在河岸。这头由我和年岁大一点的周耀武,牢牢攥在手中,勒在肩膀上。周耀武是一个诙谐有趣的人,脸上总是挂着生动的笑。所以和他一起干活,总叫我一天到晚,笑个不停。拿着勾子的那头的人,勾好车子,喊声:拉呀!我们两个就嗷的一声,拉着大绳,朝着河底方向跑去,下面勾车的,也拉着绳子,跟着车子向上走。一车子泥士就拉上河岸。我们两个再气喘吁吁地爬上河岸。拿铁钩子的,也返回河底,钩到另一辆装满泥的小推车上。我们两个再嗷一声拉上河岸。就这样一趟接着一趟,一车子连着一车子,反反复复,跑上跑下。冬季寒冷的风吹过来。我们穿着一个小褂,还不断地抹着脸上的汗。那根铁丝,不喜欢我,发狠地在我衣服的肩部,弄出一个大洞,把我的肩膀勒红,勒肿,从红肿弄出血泡,血泡磨破,再红肿,再弄出血泡。它叫着,我叫你小子逞强,还逞强不?我掉泪,但不服,肩上就生出一个厚厚的老茧子。有了茧子,再也不怕那钢丝欺负了。
河挖深了,河底出水。
一大早,风章哥又带着我们,去挖河底的那个渗水沟了。
这渗水沟,要挖到一米宽一米深。这沟,是原先挖过的,随着一层层取出沟边的土,沟就没有那么深了。现在只有再挖深这个沟,水才能渗下去,装土的车子,才能在湿土上面的木板上行走,才可以好干活。天很冷,水渠的湿土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凉碴子。我在上面一走,冰凉碴子就裂开了密密麻麻的碎纹,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还在上面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这脚印和狗熊的脚印差不多。一个连一个,弯弯曲曲。像是一条没有头的龙。这渗水沟的水,静静的,亮亮的,在不太深的底部,闪着一道道波纹。早晨的太阳还没有出来,这水就被朝霞映照的,一片红,一片紫,还有那一片片的微蓝,一片片的白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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