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依提出和丈夫孩子在这住一晚，樊松喜出望外，抱着孙子连忙吩咐佣人把房间收拾干净。

晚间，唐依端着水果出来，身后跟着脸色有些紧绷的裴靳。

“小澈，跟姑姑上去洗澡。”

裴澈乖巧点头，爬下爷爷的膝头，牵着姑姑的手走上楼。

唐依放下果盘，坐到裴靳身边，两人目光定定看着樊松。

“……你们，知道了？”

樊松是何许人，岂能看不出唐依眼里的担忧和责怪，长舒了口气，笑笑摆弄起茶几上的古色茶具。

裴靳浓眉紧皱，看着面前这张与他八分相似的脸庞，心里五味杂陈。

毕竟是刻骨的生长疼痛，他不能说已经完全不恨了，但得知樊松放弃治疗的时候，骨子里仿佛有些陌生的刺痛，让他心神不宁。

唐依张了张嘴，斟酌着如何开口，她其实有点害怕，害怕提起那些不可挽回的往事，会再次刺激面前这个孤独半生的男人。

今天下午她偷溜出去找到钟军，追问之下才得知，樊松已立下公证遗嘱，甚至有回乐山村养老的准备，他是真的彻底放弃了。

樊松久久不见两人回应，放下茶具叹了口气。

“别劝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放心，没有多严重，我只是采取药物治疗罢了。”

“爸，妈在天上好不容易看到你们父子相聚，您觉得，她会同意您就这么放手不管儿子孙子了？”

“……你，你叫我什么？” 樊松愣住，眨了眨眼看着唐依，又看向神色平静的裴靳。

唐依深吸了一口气，“爸，您别瞒着我了，我下午送我大嫂去产检的时候，去找过您的主治医生，您的病很严重，而且您为了不让我们看出端倪，用了强药。”

樊松眼里闪过一丝水光，不是为了这病，是为了那一句久违的爸。

裴靳依旧绷着一张脸，严肃开口，“你就算不为别人想，也想想你女儿，如今她在公司刚站稳脚跟，归根结底因为你在她背后支持，若你撒手不管，她一个人如何斗得过那些老奸巨猾的管理者？”

唐依软着声音，语气里带了丝恳求。

“爸，您有没有想过，小澈刚刚到了懂事的年龄，他有多粘您多爱您，您最清楚的，我做妈妈的，不想他承受我曾经的伤痛……”

“爸，我和裴靳以后还会有孩子，文静以后也会成家生子，您不想亲眼看看，亲身感受一下儿孙环绕膝下的晚年生活吗？”

樊松怔怔出神，眼里闪过一丝向往，随后苦涩一笑。

“我懂你们的孝心，只是，这手术的成功率只有五成，我不想死在那冰冷的手术台上，我想回乐山村，想死在她的身边，葬在她的坟墓里……”

唐依垂下眼，心口有些酸楚。

裴靳以为自己会嘲讽一笑，却只是扯了扯嘴角，黑眸里有淡淡的思念。

“我妈临死前还跟我说过一段话，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樊松抬眼，神色带了丝期盼。

裴靳闭了闭眼，徐徐开口，“她说，她原谅你了，让我不要恨你，如果见到你，要叫爸爸，要我跟你走，最后帮她带句话，她从未后悔认识你，祈愿你一生顺遂，无病无痛。”

“……”

樊松低头，双手缓缓捂住脸，久久不语。

…………

医院手术室外，樊松穿着病号服半躺在推床上，笑着伸手摸摸孙子担忧的脸蛋，抬眼看向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裴靳脸上。

裴靳抿着薄唇，拳头握得有点紧，随即被一双微凉的手软软抓住摇了摇，心内那一丁点别扭散去，抬脚走到樊松面前。

“……等你康复，我们回乐山村看看吧，爸。”

樊松眼睛一紧缩，半晌缓缓浮出泪光，笑得欣然无比。

“好，好，我们一起回去。”

护士推着床进去，门缓缓关上，隔开了距离，却隔不开那血液相融，无声无息连在一起的心。

樊文静早哭成了泪人，钟军双眼通红，无比欣慰，裴业和宋擎相视一笑，眼里都有释然。

裴靳此刻只觉心中压着的大石似乎转瞬消失无踪，长长喘了口气，低头见伏在他肩膀默默流泪的人儿，心口又紧缩了起来。

小狐狸这泪招，威力依旧……

尽管加了两个经验十足的名医主刀合力手术，途中还是三次出来通报家属签病危通知书，众人把心提到了喉咙顶，没有一个人离开，神情紧肃盯着手术室的红灯，气氛凝滞。

直到走廊窗外的晚霞初现，裴澈在外婆怀里沉沉睡去，手术室门上的灯叮一声转为绿色，恍若新生枝丫的绿色。

“恭喜各位，病人意志坚定，手术很成功！出乎意料的成功！”

………

唐依走进病房，把手中的三层食盒放到床头，洗了手笑眯眯弯腰抱起李佳身边的小奶娃，爱不释手，稀罕亲了几口那小小毛绒脑袋，惹得奶娃皱眉扁了扁嘴。

“哦哟，小芊芊嫌弃姑姑咯……”

李佳昨天才生产完，但脸上漾着健康的红晕，笑容满足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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