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等人躲在骆驼腹间的空隙。
沙粒初时如霰弹击打油毡,渐渐变成连绵不断的重锤。
哈桑用齐里德古语吟唱《风沙赋》,——那是千百年来北非商队应对沙魔的祷词。
哈桑的吟唱被狂风撕碎。
狂沙已经撞上驼队。卫城刚用麻绳捆住最后一袋麦麸,沙粒就像铁砂般砸在士兵的锁子甲上,叮当声瞬间淹没在咆哮里。
围城他们拼命压低身形,躲在骆驼之间。
驼峰分泌的腥臊油脂成了救命屏障。
狂风中,固定辎重车的铁链崩断,三百斤重的木箱擦着驼工头皮飞向半空,在沙暴中碎成齑粉。
哈桑的缠头巾被刮成碎布条,露出沟壑纵横的脸。
他为了给围城打气,凑到围城耳边嘶声叫喊:
“七岁那年……我见过沙魔吞掉整支驼队……活下来的人……耳朵里能掏出半碗沙……”
沙尘暴持续了整整一天,风势这才减缓。
哈桑抖落五斤重的沙壳,发现好几匹骆驼已变成沙雕。
一天没喝水,陶钟的嘴唇裂成龟壳纹,去取水,却发现他们驼队驮着的二十坛葡萄酒全部破碎了,红色的葡萄酒将这一片沙地染红。
一众酒鬼劳工捶胸顿足,这可是他们命根子。
“辎重损失六成。”陶钟沙哑嗓音像砂纸摩擦,“超过一半的水囊损失了。辎重损失太大,我们无法继续,还是返回吧。”
哈桑额角的青筋泛着青光:“齐里德史诗记载,穿越死亡之海需要九十九天的磨难。我们才走到第三十一天。我祖父那辈有支驼队走到第六十六天,最后靠吃骆驼粪活下来三人。”
围城冷声说道:“根据剩下的配给,减少人员,将多余的人送回去。剩下的人跟我明早继续。当然,不愿意走的也可以离开。”
王爷这么说,还有谁敢反对。
于是精简了一部分人返回了,但五百沙漠特战队一个都没有离开。只送走了一些劳工和驼工,剩下的人跟随围城继续沙漠探险。
次日,死亡开始如影随形。
沙尘暴之后的沙漠宁静得可怕。
太阳格外的炽热,围城等人早已经汗流浃背。
皇帝赵桓在大宋已经发明了温度计等仪器。这些仪器早已经随着大宋军队征战四海的步伐行销全世界,所以在北非也能买到,他们出发时就携带着。
他掏出温度计看了看,沙表温度已达六十八度。
脚下牛皮靴底融成胶状,每走一步都扯出黏稠的丝。
不断有士兵倒下,揭开衣服,胸腹皮肤呈熟肉般的粉红色——这是典型的热射病体征,核心体温超过42℃导致蛋白质变性。
围城望向路边倒闭的劳工的尸体,那人的手指抠进眼眶,是临死前脑细胞受热膨胀引发的自残。
围城下令:“马上用双层驼皮搭建遮阳棚躲避酷热,夜间再行军。”
哈桑说:“可以用死去的骆驼的胃囊制作罩子,能凉快些。”
改成昼伏夜行后,情况有了明显改观,死亡的人数降下来了,但仍然每天有超过十人因严重的热射病死去。
这天,他们正在行进。突然,士兵们狂叫起来,指着远方。
“是海市蜃楼!”李珏手指侧后方说。
围城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发现果然地平线浮动海市蜃楼,似乎有人在绿洲中招手。
一个劳工突然脱光衣裤奔向幻影,皮肤在狂奔中层层剥落,像烤焦的乳猪。
围城叹了口气,取过一杆军旗插在了沙丘最高处。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海市蜃楼,插旗为记。
众人继续前行。
数日后。
众人再次远远看见当那面褪色的大宋军旗出现在沙丘顶端时,呆住了。
旗杆周围散落着七日前的骆驼粪,被晒成灰白的碎块——这正是围城在第一次见到海市蜃楼时亲手插下的军旗。
“我们遇到鬼打墙了!”一个向导哭丧着脸哀嚎,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的确,他们是有指南针的,按照指南针行进正常情况下不太可能偏离方向,除非遇到鬼打墙。
围城说:“别疑神疑鬼的,是热致磁偏。高温使沙粒中赤铁矿磁化,导致罗盘偏移十七度左右。”
这个大家又听不懂了。
哈桑的老向导说:“可以在骆驼尾巴上拖一根长长的铁链,铁链会在沙上留下痕迹,可以根据痕迹判断是否笔直,由此判断是否偏离方向。”
围城摇头:“不可靠,有更简单准确的办法。”
他取出一架仪器:“这是六分仪,航海用的,沙漠里也能用,夜晚观测星象就能准确判断方向了。”
使用六分仪之后,果然,他们再没有出现绕圈圈走不出去的偏离方向的事情。
围城问向导:“距离还有多远?”
向导回答:“撒哈拉沙漠太大了,古罗马遗址在沙漠中央,咱们才走了一小段路,距离沙漠中心还远着呢,最快也还要一个月。而且还要一切顺利。”
围城点头,给大家鼓气:“坚持就是胜利,咱们依旧昼伏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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