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逸走到楼梯间给杨羽回电话,对面马上就接起来,他把情况说了,有点苦恼地说:“我知道这样算不得有力证词,但如果你们过来取证,至少能算个证据补充吧。再给他一点时间恢复,等他有力气写字,我再让他写一份当晚的具体情况。”
“行,我拿罗劼的照片去给叔叔认一下,只要他点头,罗劼就有绑架的嫌疑,我可以申请延长拘押。”
“好。”
撂下电话,施逸往病房返,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那晚拦住罗劼车子的人真的是偶然出现的吗?
在那样一个深夜,空旷的街上,刚好出现在罗劼车前?
施逸坐回病床边的凳子上,问:“那天晚上拦住那辆车的人,是男是女?男眨一下,女多眨几下。”
父亲犹豫了好一会儿,先是眨了一下,顿了顿才又连续眨了两下。
“你没看清?”
眨一下。
“但像是女的?”
眨一下。
施逸父亲在此刻居然觉得有些欣慰,他的儿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懂得他想说什么。
然而施逸只想证实自己的猜想:“她是走路吗?”
快速眨了几下。
“她有交通工具?是汽车?”
还是连眨了几下。
“不是汽车……”施逸突然想到什么,“是三轮车?……三蹦子之类的?”
这次父亲眨了一下。
施逸突然长舒了一口气,好像长久积郁在心中的一团情绪,突然畅快地被呼了出去。
他觉得那个人是庭芳,虽然没有证据,可他几乎可以说是百分百确认。
他不是个情感丰富的人,更不习惯情绪外露,但就在那一瞬间,施逸的眼中居然泛起一阵潮热。
说久别重逢的欣喜也好,说失而复得的庆幸也罢。施逸只是有一种感觉,只要庭芳不放弃,他们就有赢的希望。
过了俩多小时杨羽带人到了医院,可是施逸父亲已经又昏睡过去了,医生趁机做了一些检查,建议他们不要把人喊醒,不利于伤者休息。于是杨羽就在医院待了一会儿,和施逸说了下现在的情况。
反正施逸也懂法,杨羽和他交流起来不费力气,很多情形不需要解释就能明白。眼下的情况是,他们或许能给罗劼定罪,可罪名一定不是他们希望的。他们想要的并不仅仅是把罗劼关进监狱,如果不能让他清楚承认自己杀了多少人,不能让给家属一个确切的结果,他们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一个未遂的绑架,能判多久?
“他并没有对我进行金钱勒索,电话里语焉不详,甚至不确定他有没有强行拉扯我爸上车的举动。就算我爸的车祸有他间接原因,可他本身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怎么给他定性。”施逸叹了口气,“如果他坚持说只是打个电话吓唬我一下,然后让他老婆拿钱来找我和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坚持到底,最多判他两三年。有意义吗?”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至少可以以此先把他控制起来,再找证据。”
施逸知道杨羽说的是实际的方法,是对的,可他还是难以接受。只有他自己知道,是经过了多么漫长的过程才走到今天,而且他们已经没有机会重来了。虽然施逸私心里也想过,如果还能重来,他能选择避开那场车祸,选一条更好的路,可既然不能了,他就要得到那个梦寐以求的结果,这才公平。
他并不是不相信杨羽,只是人都是有惰性的,一旦罗劼因为其他罪名入狱,这个案子势必会被搁置。施逸就是绝对,如果现在不能一鼓作气,以后更没有机会。
“你经手过其他的连环案吗?”施逸没有松口,而是岔开了话题。
其实杨羽也能理解施逸的不甘心,虽然他对施逸经历过什么不得而知,但他知道施逸一直怀疑刹车是罗劼破坏的,加之这一次对亲人的伤害,换谁都不甘心。
只是从一开始杨羽就知道,陈年旧案之所以陈年,就是因为证据难寻,而且时间越久越难寻,现在的这个结果在他看来已经算不可思议了。他至今都想不明白,庭芳和施逸在私底下到底做了什么。
“这要是总有,世道不就乱了。”杨羽说,“我办过一起杀了仨人的,是最多的了,那人是和第一个人有仇,后来想着反正一条命也是死,就发疯又杀了一个和第一个差不多的人,但这两个受害者之间没关系,其实反而干扰了我们的侦破。他第一次从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了,之后他突然有了种天将降大任的使命感,觉得自己是为民除害,杀了第三个人就开始有炫耀的心理,就被抓了。”
“问题就在这儿,连环杀手大多有目标统一性,杀人的原因也有深层逻辑,古往今来几乎没有例外。而凶手一定也能从杀人这个行为里获得什么,报复发泄、性欲、弥补身心缺憾……或者就是像你说的这种,当上帝的独裁感。那你觉得,罗劼能在杀人中获得什么?”
“他杀的都是和他自己很像的人,要么他是恨自己的软弱无力,把这个恨报复在其他人身上,要么……他就是能在这上面获得快感,毕竟他一直是个被欺负的人,生活里也是不起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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