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致远没有直接回浅水湾的住所,那里太过显眼。
他将车开向西环,驶入一栋外表斑驳的工业大厦的地库。
这里是邱淑珍早年置下的产业之一,如今被用作一些不便见光事务的安全屋。
电梯缓缓上升,发出老旧的嘎吱声,与他此刻的心境莫名契合。
手臂上的伤口经过处理,依然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许晋衡被捕前那抹诡异的笑,以及李佳欣最终发来的那句简短的“我等你”。
信任与怀疑,如同两条毒蛇,缠绕着他的判断。
电梯在七楼停下。
这一层被改造成了一个宽敞的LOFT,视野开阔,可以眺望部分维港景色。
但装修极为简洁,甚至有些冷硬,与邱淑珍其他地方的奢华风格大相径庭。
他需要在这里厘清头绪,等待下一步的指示,同时也避开可能存在的眼线。
然而,大厦的隔音并不好。
深夜,一阵压抑却极具穿透力的台词声,隐隐从楼上传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那是一个女声,时而凄楚哀婉,时而决绝坚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程致远本不以为意,但这声音里蕴含的戏剧张力和情感浓度,与他周遭冰冷的现实形成了奇特的反差,竟让他产生了一丝好奇。
连续几晚,这声音都会准时响起,如同夜半的戏剧独白。
第三天晚上,程致远循声而上,来到了八楼。
这层楼似乎被分割成了几个独立的单元。
声音是从最里面一间传出来的。
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他犹豫了一下,透过门缝向里望去。
只见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正对着一面落地镜练习。
她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戏服,水袖飘逸,像是古装剧里的装扮。
此刻,她正沉浸在表演中,并未察觉门外有人。她念着一段充满绝望与挣扎的台词:
“……殿下,春华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宽宥。
只盼来生,不再是这宫墙内的笼中鸟,能得自由身……”
她的表演极具感染力,一颦一笑,一跪一拜,都将一个深宫女子身不由己的悲情与无奈刻画得淋漓尽致。
程致远心中一动,立刻认出了她——这正是多年前那部轰动一时的历史正剧《雍正王朝》中,饰演太子胤礽情人郑春华的那个女演员。
虽然时光流逝,她比荧幕上更显清瘦,眉宇间多了几分风霜,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和独特的古典气质,却丝毫未变。
程致远还记得,当年看这部剧时,郑春华这个角色悲剧性的命运曾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而这位演员的表演,将那种在权力碾压下的柔弱与坚韧演绎得恰到好处。
他静静地看着,没有打扰。
直到一段戏告一段落,女子停下喘息,对着镜子调整气息时,才不小心碰倒了脚边的一个道具箱,发出声响。
女子警觉地回头。
“谁?”。
程致远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索性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
“抱歉,打扰了。
我住在楼下,被您的台词声吸引……冒昧上来看看。
您是……武烨小姐?”。
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这得益于他过往对那部经典剧集的关注。
武烨显然有些意外,尤其是在这样僻静的地方被人认出。
她眼中的警惕未消,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程致远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手臂处隐约可见包扎的痕迹,气质冷峻,眼神锐利,不像普通的邻居。
“是我。
你是?”。
她微微蹙眉,手中的道具团扇下意识地握紧了些。
“程致远。
一个……暂时借住在此的邻居。”
他简单介绍,目光扫过这个简陋的空间。
这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临时的排练场,除了必要的家具和满地的剧本、道具,几乎没有什么生活气息。
“很多年前看过您的《雍正王朝》,郑春华那个角色,演得真好。”
他由衷地赞叹道,试图缓和气氛。
听到这句关于代表作的评价,武烨的神情略微放松了一些,但依旧保持着距离。
“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她语气平淡,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这与她刚才在戏中饱满的情绪判若两人。
“您还在排戏?”。
程致远注意到墙上贴着一些新剧的排练表和时间安排。
“嗯,一个小剧场的话剧,演一个命运类似的角色。”
武烨淡淡地说,没有过多解释。
“地方小,隔音不好,打扰到您休息了。”
“不,谈不上打扰。”
程致远摇摇头,目光落在她还未换下的戏服上。
“您的表演很有力量,让我想起了那句老话——‘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
“尤其是在香江这个地方。”
武烨似乎听出了他话里有话,抬眼仔细看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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