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过年第一天，谢母是个讲究了，虽然革委会不让贴春联，但是屋里还是贴了谢母剪得窗花，大红色的窗花，把屋子装饰的亮亮堂堂，有种无声的喜悦在屋内徜徉。

谢母搬了面盆进东卧室，放在炕上，转头对擦桌子的叶婉芝道：“今天咱们在炕上包饺子，把这几天要吃的都包出来，正月里能待着就不干活，这样新的一年才不会劳苦”

“哎，听大娘的，我年轻，这些风俗没大娘知道的多”叶婉芝觉得这个年代过年很有意思，老一辈有很多讲究，让她有种身临其境体验中国文化的感觉。

光馅料，谢母就准备了三种，在这个年代，算是很奢侈了。一种是羊肉馅，今天过三十吃；一种是白菜粉条素馅，大年初一吃；最后一种是放了少量猪肉，多数是白菜的饺子馅，这种是初二初三吃的。

一边包着饺子，谢母一边给叶婉芝讲古“今天三十吃白面羊肉馅，把今年余量全吃肚里，贴贴身体，明天新年第一天吃素，那么咱们就素素静静一年，杂事少。这个年最重要的两天就过完了，剩下的吃啥就不讲究了，有啥吃啥。”

叶婉芝一边点头，一边学谢母包饺子，谢母包的饺子很好看，大小如一，排列也很整齐，在盖帘上一圈一圈的，像是艺术品。

叶婉芝这侧的盖帘上，饺子少的可怜，将将谢母那边的三分之一，有的向前倒，有的向后倒，叶婉芝没忍住，羞红了脸。

“大娘你教教我，怎么捏出来的饺子好看”叶婉芝低着头小声喃喃。

“来，我教你，拿个饺子皮，放左手上，在中间放一小勺馅料，右手拿起一边，对上另一头，捏一起……”谢母耐心的声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叶婉芝学习进度渐入佳境……

大年初一天不亮，谢母就起来了，点上煤油灯，在厨房煮饺子，饺子下锅后，回屋里叫炕上的叶婉芝起床。

“大娘，这么早啊！”叶婉芝的声音暗哑，带着种似醒未醒娇憨。

“乖囡，咱得早吃饭，去年小将没上门，不代表今年不上门，早吃饭，早做准备”谢母慈祥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无奈。

谢母作为军人家属，小将并未上过门，但是老人多谨慎，叶婉芝也习惯防患于未然，两人早早吃完饭，坐炕上聊天。

“这两年好点了，牛棚里有两个都平反回城了，小将也不如前几年猖狂了”谢母拉开窗帘，看看天色。

“快亮了，等出了太阳，就没事了”婉芝一语双关的说。

谢母拉着叶婉芝的手“今年你陪我过年，比往年我一个人要好的多，往年我不但怕小将上门，还怪孤单的”

叶婉芝回握谢母的手“这种便宜我可爱沾了，不说吃喝，只说这屋子就比我们知青点暖和的多”，嗓音放得很轻，似怕吓到谢母。

“真是个好姑娘，希望我家三儿能有福气娶个像你这样的”谢母笑吟吟的意有所指。

叶婉芝觉得缘分到了，自己并不排斥结婚生子，但她想好的路不会改变，不管怎样，还是会考大学，靠自己强过靠别人，“会的，谢营长那么好的人，会遇到志同道合的伴侣”

谢母打了个哈欠“一会儿太阳出来，咱就可以补补觉了，现在可不能躺着，会把今年庄稼躺倒。”

“哦，还有这种说法，大娘还有啥讲究，你多跟我说说”叶婉芝对这些讲究很感兴趣。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过了初五，初六这天早上冷的很，叶婉芝让谢母多睡会儿，她对这个家已经熟了，完全可以自己做早饭。

煮了锅玉米粥，在瓦罐里拿根腌好的萝卜咸菜，切成丝，过遍水，放点葱花香油，拿个年前腌的咸鸭蛋，煮好后，从中间切开，分成两半。

“大娘，准备吃饭了，你慢慢起，别着急，我把早饭摆炕桌上”叶婉芝掀开门帘，走进屋，炕大的很，谢母在东边睡，叶婉芝就把炕桌摆在西边。

“这鸭蛋腌的真好，还没多少天，就已经开始出油了”叶婉芝把半个鸭蛋皮剥掉，放进粥里。

“那是，我跟以前的奶嬷嬷学的秘方，我奶嬷嬷做饭特别好吃，不但炒菜好吃，腌东西也是一绝，还会做酱”谢母说起自己奶嬷嬷，话语中带着自己未察觉的亲昵。

“娘，我回来了”谢母正滔滔不绝的说着话，屋外响起声音。

“谁来了？”谢母停下话茬，放下粥碗。

“不知道，我去看看”叶婉芝下炕，穿上棉鞋，刚走到门口，从外面走来一高大男子，背着光，叶婉芝一下子没认出来，吓一跳。过了几秒，才认出是谢柏戚。

谢母随其后看过来，“老三，出啥事了？咋无缘无故回来了”声音透着焦急。

“娘，你别急，没啥事，我提前完成了任务，正好去的地方离咱家近，回来看看你”谢柏戚上前扶住谢母的胳膊，“你们吃饭了吗？”

“正在吃，你吃了吗？”谢母关心的问。

“还没”

“锅里还有粥，我再去盛一碗”叶婉芝接口道

“婉芝，外面冷的很，我自己去盛粥，你俩赶紧回去吃”

“对，让老三自己去盛，咱俩回去吃”谢母拉住叶婉芝的手，回到屋里。

叶婉芝有点尴尬，谢柏戚没回来的时候，她在炕上吃饭很自在，不知怎么地，他回来后，再脱鞋上炕吃饭，就有点放不开了。

谢母人老成精，看出叶婉芝不自在，安抚道：“婉芝，这就是你家，老三一年到头不在家，住的时间没咱俩长，这家啊，是咱俩的，别管他，你想咋样咋样”

叶婉芝想想这个年代，也没成本讲究这些，索性破罐子破摔，脱了鞋上炕，继续吃。

不一会儿，谢柏戚端着碗粥进来，手上还拿着两个馍馍。

谢母：“馍馍太凉，把馍馍插筷子上，在地炉子上烤烤再吃。”

谢柏戚：“粥是热的，我把馍馍掰碎了，放粥里吃。”

谢母：“不凉就行，尝尝婉芝拌的咸菜，又脆又香，好吃的很。”

谢柏戚夹口咸菜，点点头，“挺好吃。”

谢母：“中午让你尝尝我做的咸鸭蛋，年前公社大集，我和婉芝买的，已经有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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