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兄那般聪明的人啊，却为了能让王妃好起来，选择了谋反。他要坐上皇位，攻下越国带王妃返乡。”春藏蹙着眉头，就是现在她也不懂四皇兄的选择。

“于是他吃了无名，攻进章都，伤了皇帝哥哥，自己称帝。随后便是连年的战乱，安国的百姓再无宁日。

打仗的那些年月里，安国日渐衰落下去了。无名对四皇兄也渐渐没用了，他好像忘记了征战的初衷，只敦促我早日炼成比无名更厉害的药，助他攻下越国。

那真是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啊，安国和越国交界处，原本富庶的国土成了一片荒芜，饿殍遍地，再无生机。

在战争中，四皇兄的王妃死了。可我在四皇兄脸上已经看不到难过了，他只问我比无名更厉害的药什么时候能研制出来？”这一场以爱为名的战争，终于被人遗忘了爱情，只剩杀戮。

“后来皇帝哥哥来了，他是来刺杀四皇兄的。我发现了他，把他藏到我的住处。皇帝哥哥看见了无名，知晓了我的所为。

那是最疼我的哥哥啊，却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我。我知道自己让他失望了……他说他失望不是因为自己失去了帝位，而是我助纣为虐，害了安国的百姓黎民。

他说那些死去的百姓都在天上看着我呢，看着我让他们家破人亡，国之不国……我答应皇帝哥哥，定会弥补自己的过失，于是有了有名。”

春藏长长叹气，似要休息很久才能继续下去：“四皇兄得了想要的力量，却也死于有名。

战争终于结束了，因为那劳民伤财的战争，安国和越国都失去了许多的国土，被后来居上的景国占领了。

皇帝哥哥返回了章都，我回了桑临，日子就这么过去了。皇帝哥哥不肯见我，我知道他还生我的气，于是我就炼制了许多的无名，送进宫中，却都被退了回来。皇帝哥哥直到离世之前，才肯见我。”

“他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原来真的有人不会老啊。我这才发现皇帝哥哥已经那么老了，原来日子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他说他不恨我，也不恨四皇兄，他只恨自己让安国百姓因他受了这诸多苦难。他再不想百姓因皇室争斗，受如此波及，于是要我立下誓言，只要我还在世一日，便再不可在皇族之中发生这般反叛忤逆之事。

可皇子皇女众多？我问他。

终不抵那成千上万枉死百姓……他对我说。

皇帝哥哥要我替他守护后世子孙，监安国皇族再无争斗，保国之平安。

从那日起，我便背负了掌安国皇族生死的使命，活到了现在。我逐一甄别皇族的每一个孩子，若他们显出自私，相残的苗头，若他们的母妃开始勾心斗角，满心满眼想让他们夺位的时候，我就让他们一个个安静的死去。”

春藏平静的诉说着自己的过往，可说到那些一个个死去的孩子时，终还是露出了难过。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一个家族还是一个国，林初好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由心生悲戚。

她才发现，春藏那一头乌发，在这谈话之间生出了白色。她那平滑的脸上，也生出了皱纹，好似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正在一点点的逝去……

“可我真的老了，现在的世道我越来越看不懂了。”春藏说的平静，“从岁宴把无名给华年起，我就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了。还有如今慧嘉和槐序，他们再不愿这般被人掌控。生死对他们而言，都不再重要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林初好在她眼中看到了无力，即便漫长的停留了几百年，却还是握不住沧海桑田世事变化的深深无力。

“最近我越发觉得以后得日子，我守不住了……”讲述了自己的过去，好似耗费了春藏许多力气，她看起来更虚弱了，但也因为承认了自己的无力，她脸上表情舒展开来。

林初好伸手扶她，春藏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梨花木的盒子，递给林初好，无奈笑道：“本想给你雕一个好看的纹路，可我时日不多，最近又总是乏力，只能用这个了。”

林初好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有名。

“你这身子治不好的，”春藏道：“你和我一样窥了天机，逆了天命，得以活在天地的缝隙之间，终要有所失去。但你我有缘，我便赠你一颗有名，你若想要留下子嗣，有名可助你……结果你也知晓，是用你的余生换的。”

重活一次林初好还有许多事要做，她自是不会吃下有名，但还是不愿拒了春藏好意。

她收下了盒子，起身扶礼道：“谢谢公主殿下。”

不光谢谢这颗药，也谢谢她和自己说了这许多。

春藏长舒一口气，微微的阖上了眼睛，“时间到了啊，我终于可以休息了……家国，恩义，感情，我活了这么多年都参不透，就留给小友去参详吧。”

家国，恩义，感情……自己又将得出怎样的答案呢？林初好此刻不知，但未来有一日她定会知晓的，她想。

林初好一走了出去，郭时就跑了进来。

他见神医阖着眼睛，一头乌发变成白色，再无往日神采，便痛哭流涕的喊师父。春藏只好又睁开眼：“我只是歇歇，这一处我住了几百年，总要最后看看才能走的。”

“嗯！”明明活了百岁的郭时，在神医面前却还像个孩子。是啊，在那样漫长的生命里，若没了故人，他们又都是谁呢？

“送客吧。”春藏道。

郭时和白言正要送众人出门，慧嘉突然跑了回来，她走到床榻边，紧紧拥抱了这位曾曾曾……姑祖母，“我们会替你好好守护安国的。”

春藏看着那少女认真的模样，抬手轻轻拂过她的头发，点了头。

众人扶礼告辞。

东方珩转回头，春藏也在看他，他再次躬身扶礼。

春藏露了笑意，颔首点了头。

华年这小丫头还是赢了。

安国百姓拥戴的文昌公主，终是比她这个只会炼药看病的曾曾曾……姑祖母，看的要远得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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