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机说走就走了。
不走楼梯,而是大袖飘摇,整个身子轻轻飞起,自朱窗缓缓飘向学宫远方。
陈长安凝眸而视,望着那具婀娜身姿,久久不语。
微微抬头,圆月高照,九楼之上,一切好似垂手可及。
陈长安清楚林玄机最后那句话的用意,看似娇柔妩媚,无非还是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是在给谁卖命。相较于以往指尖反复涌动灵力的威慑手段,这次一反常态采用怀柔之术,这倒让他有些意外。
甲子名号,也并不是全无半点好处。
陈长安心里想着,正打算关窗继续修行,楼下朱窗也被打开,那袭红衣出现在窗前,依窗而望,声音平平淡淡,“我这有些消息,你要不要听?”
陈长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到看到红衣抬眸望他时,才意识到是跟他说的。
无论她是什么心思,此时的陈长安迎着她的目光,都没有理由拒绝。
“你下来?我上去?”红衣继续问道。
陈长安果断选择了下去。
红衣住的地方远没有九楼独占一层的开阔,屋内装饰也并不如何昂贵,连夜明珠都没一颗,用的还是油灯照明。也无桌椅,除去堆放的古籍书卷外,就只有里间一张干净整洁的木榻。
油灯昏黄的光照了一圈,红衣便在圈旁,静静地等着他。
陈长安入得屋来,面对这袭红衣,小心问道:“什么消息?”
能清楚地瞧见她嘴唇勾起,随即伸出一根白皙手指,“一千两。”
起初只觉着那根手指在昏黄的光晕里,是真的白皙透亮,等听到她开口一千两,陈长安顿觉手黑也不过如此了。
大比之后身家就已经缩水,只剩下四十两的陈长安,微微一愣,干脆拒绝道:“没钱。”
离州大红衣收起嘴角笑意,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颇有些不可置信,“宋青瓷给了十万两,夏妙嫣给了一万两,方才走的林玄机,不至于一千两都没有吧。”
不同于和林玄机独处一室时的小心谨慎,陈长安此刻的心情就要放松的多。
翻了个白眼,林玄机没责怪他就不错了,还指望着给他银子?
红衣似乎有些意外,想了想,最终从一旁拿出笔墨纸砚,一脸认真道:“赊账也可以的。”
这些年,听多了离州红衣一人镇压整个乾榜,独居高楼漠然四顾的风姿。她化气御剑时,那袭飘摇的红衣,也确实是无数人心头的明月白光。
在此之前,陈长安一直觉着她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此刻看起来,却觉着她比自己还要世俗伶俐些。
陈长安不说话,红衣手中握笔,抬眼看他,见他有些不情愿,开口问道:“答应的买卖还能反悔?”
声音带着丝不悦。
这是要强买强卖了。
之前夏妙嫣还说想要拿钱,就来八楼。结果他来了八楼,一千两没要回来,看这架势,还得再赔上一千两才能了事。
陈长安思忖片刻,缓缓问道;“你很缺钱?”
眉眼动人,如雍容仕女的离州大红衣,白了他一眼,“这世间不缺钱的,估计也就金家了。”
金家确实不缺钱。商行无数,足迹遍布天下,坐拥无数赚钱买卖。早些年,尚有几大商号能与金家分庭抗礼,自从金家长女金无双掌权之后,不过短短数年功夫,就将先前敌手尽数铲除,后来便就有了金家号票等同于金银的说法。
掌握着银票发行权,自然钱财不缺。
比之金家那等庞然大物不行,可好歹也赚了十几万两银子,小有身家,怎么还一副很缺钱的样子?连一千两银子也要赚。
陈长安心中腹诽,问道:“什么消息值一千两?”
大红衣撇了撇嘴,搁下手中关东辽尾,语气有些不耐,“你到底买不买?”
不说话时仕女雍容,一开口井市烟火。
只有四十两身家的陈长安认真想了想。
其实他会的赚钱手段并不少。前世的一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也能相通,先前一直没时间,眼下大比结束,去连山尚有些时日,困守九楼的他是可以将一些东西捣鼓出来,赚点银子了。
毕竟夏妙嫣和林玄机都再三说过,京都居不易啊。
最终在大红衣不善的眼神中,陈长安点了点头,答应了这笔买卖。
大红衣这才重新拾起关东辽尾,笔锋舔了舔墨汁,在青花宣纸上工整地写着字据。
一手极漂亮的簪花小楷,娟秀挺拔,大朴不雕。
字据写的点滴不漏。
陈长安看了一眼,签字画押。
大红衣吹了吹纸上墨迹,等干了些,便小心折叠,再贴身放好。抬眼看向陈长安时,颇有些见钱眼开地意味,眼睛里有了些笑意,开口道:“这几个消息是袖遮传出来的。”
陈长安此刻再也没先前听到她名字时的感伤,反而有些欢喜这样不用勾心斗角的举止言谈。不必探究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到底有着什么深意。开心时便欢笑,不高兴时便冷眼相待。这种感觉,陈长安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他点了点头,呢喃了句:“袖遮啊。”
在顾南楼这些天,翻了不少大宫主的藏书,于是对世间最为隐秘的几大谍报机构也就有些了解。
武周东府,西魏浮屠,大景夜照,以及红衣口中所说的离州袖遮。
这些谍报机构,前三者是王朝势力,每一个都有着极深厚的底蕴和精密分工。大景夜照司,内设二十八座,西魏浮屠,分为自在天、人世间、阿鼻狱三部,而自诩天下第一的武周东府,有着东山、西海、藏经,都是极难对付的存在。
这些谍报机构,放眼整个天下,除去两山之地不敢逾越之外,手下谍子细作早已密布世间各处,游走黑暗,探查各种隐秘。
相较于前三者而言,袖遮就要寒酸不少,人数规模远远不及,一直名声不显。可在李道衍的书卷里,这位学宫第一人用了举重若轻四个字的批注,其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一个精于情报刺探,路线逃亡的民间势力,能够与三大王朝的谍报机构相提并论,所传出来的消息自然不差。
陈长安心神急转,将大宫主那些典籍迅速回想一遍。
离州红衣此刻正抬眸看他,朱唇墨瞳,眉目温婉。
后来陈长安每每想起,这才惊觉,此时的陈太平真正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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