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长安自称龙骑军将军,柳宗光冷笑道:“哦?这个身份是你有恃无恐的依仗?你说你是龙骑军将主,可有印信?”
陈长安摇了摇头,“我向来没有依仗身份地位的习惯。”
柳宗光冷笑道:“既然没有印信,本将军可就要摘下的头颅,祭奠我白缨突骑大好儿郎了。”
陈长安已表明自己下场的身份地位,也不再多言,看了眼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徐绩。
这位徐家文公,微微一笑,对着曹仁硅道:“小戊。”
被柳宗光一道剑芒逼退的两人,身形闪动,立时出现在徐绩身边,年轻小二,伸手从胸口摸出一份明黄色丝帛,“中宫令谕,着明威将军曹仁硅,节制白缨突骑在奉宁府所有事宜。”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丝帛上的中宫印记熠熠生辉,显然没有做假。
小二的声音用上了灵力,声传数里,周围六千白缨突骑,乃至奉宁府远远看热闹的府军,此时都听得一清二楚。
明明怀化大将军柳宗光亲临奉宁府,中宫依旧让曹仁硅节制白缨突骑所有事宜,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柳宗光完全没料到中宫会有这道诏令。
他不怕和徐绩撕破脸,毕竟徐家现在的家主是那位大人,就算中书院对齐州驻军多加干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也不怕得罪陈长安的离州势力,反正离州反相已成,早晚都是要跟离州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
只要他还坐在白缨突骑将主的位置上,还是怀化大将军,这些于他而言,无非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手段罢了。
可中宫这道诏令,完全是在动摇他的根基所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道诏令只让曹仁硅,节制封禁奉宁府的白缨突骑,并未去掉他将主的位置。
柳宗光心念急转。
徐绩捧着书卷,缓步走到柳宗光身边,轻声道:“怀化大将军,是不是还指望着回宣化府,重新做你的将主?可惜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留丝毫隐患。”
柳宗光一身气机涌动,他冷眼看着徐绩,沉声道:“你想彻底毁去我柳家?”
“我对你柳家不感兴趣,我只要白缨突骑将主的位置。这样,只要你交出虎符,我可以让你带着你儿子,走出这座酒楼。否则的话,夜照司的那张金面,可是会将你柳家连根拔起的。”
柳宗光身上杀机凝聚,盯着徐绩的脖子,没有作声。
他靠着手中离狐上的符篆,境界已经提升到四品大圆满境界,一心想走的话,只要三品不出,绝没有人能留住他。
只要让他回到宣化府,以他经营多年的根基,以及超过半数心腹将领,完全可以重新掌握大局。
徐绩似乎能看透他心中想法,笑道:“这座楼里,除了我跟陈长安外,还有白家那位一缕神魂在此。柳宗光,你想要强行出楼,大可以试试?”
知天命的白家!
柳宗光眉头大皱而起。
原本是次子算计长子小手段,让承业调动一万人马来围剿陈长安,结果因为一百骑被斩杀后,他接到赵家那位大人指令,让他亲自过来了结陈长安,打乱离州那边布局。
却不料这种密令,直接让他一脚陷进沼泽里。
私自调动万人规模的骑兵,这个由头,足以让中书院和枢密院对他出手了。眼下徐绩明目张胆地要夺他大将军职衔,还极有可能联合白家,彻底斩断柳家香火气运。
如此一来,彻底绝去东山再起的可能。
望着徐绩的笑脸,柳宗光犹豫再三,并不敢去赌侥幸逃脱,赵家会会保全自己的微弱可能。
思忖再三,最终还是把随身携带的虎符,交了出去。
徐绩接过虎符,示意小二给柳承业解去绳缚,开口道:“柳宗光,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但这个将主位置我有大用。至于你儿子的都指挥位置我可以让你留着,甚至你那次子,我也可以让他在奉宁府里,谋一个五品官职。”
奉宁府东接云州,在齐州三府里最为富饶,一个五品的官职,看似不起眼,但倘若是度支、金部这样的衙门,油水和前途都是不可限量。
明知道徐绩这手不过是平衡之术,柳宗光心底郁结之气,还是消散不少。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柳承业往外走。
自然没人敢拦柳宗光的路,虽目光依旧充满敬意,可相较往日,就要少去许多畏惧了。
堂堂怀化大将军,亲临余庆楼,不仅没将楼内人围剿干净,反而死了几个心腹手下,事后更是传出中宫让曹仁硅节制兵马的令谕。这无疑是大大折损了他的威望,在许多甲士心中,这位将主,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跟随赵武王,无论面敌多少,也敢冲锋向前的无双战将了。
柳宗光没去在意这些,反正大将军虎符已经交出,再想这些已无大用。
没有来时的威风凛凛,除去百名突骑拱卫外,身边再无将校在侧。柳宗光不以为意,与他策马并行的柳承业心有不甘,开口问道:“爹,这些人摆明了是冲着您的大将军位置来的,方才为什么不动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以为一个四品就能镇压所有了?不说徐绩,就是那个陈长安,真要放开手脚,也都不一定能杀得了他。一个陈长安尚且如此,三楼之上还有一股深不可测的气机窥探在侧。承业,这世间,一时失意算不得什么,就是赵武王,也并不是战无不胜。你需记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等到将来翻身的那一天。”
柳承业应了声,过了片刻,又开口道:“爹,这次事情太过蹊跷。”
柳宗光冷笑了一声,“春秋乱世将起,当初那些人都按捺不住了,想要去争夺这世间机缘气运。你爹我不凑巧,赶上了这些人的斗法。这次的事,赵、徐、白,甚至还有着西魏和武周的影子在。我早该想到,陈长安这个人,只要入世,身上视线就绝不会少。原以为三年前那场棋局已经结束,现在想想,当初那局棋,到了现在才开始罢了。”
他说着,看了眼嫡子,“我知晓你心思如何,承嗣这件事不要再去计较了,如今柳家风雨飘摇,想要支撑下去,就只能靠你们了。”
柳承业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柳宗光回看了眼不甚起眼的余庆楼,那张儒雅的脸似乎是瞬间苍老许多,他低声道:“好一个乱世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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