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雪生活在一个生产力很落后的时代，简单来说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古代，”赵故棠缓缓开口说道，“但是我后来经过调查发现，我们竟然与你们的文明同时存在，并非先后存在。”

“嗯，这个世界早有一天会合二为一，而尤底斯教会所统治的这个世界确实存在多种时空。”林厌点了点头，认同了赵故棠的话。

“自我有记忆来，我就是被名门唐家所救助收养的孤儿，”赵故棠垂下自己的眼眸，“不过唐家虽然是以故人之子的名义收养我的，但其实我在唐家过的生活很艰难。”

“不过我也并没有因此怨恨唐家，因为如果不是唐家，我小小一个孩子又从哪里去找吃穿，去哪里找安全的房屋居住呢？”

“所以我在唐家众人蔑视的眼光中，长大了，也在那里，遇见了我一生挚爱，那个被唐家所有人捧在掌心的大小姐——唐映雪。”

“说出来你可以不信，但是我们确实相爱了，”赵故棠说到这里，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阿雪虽然是被所有人捧在掌心长大的女子，但却并没有半分嚣张跋扈之气，反而被养的知书达理，心地善良还非常的明事理。”

“可是，”林厌接过话茬，“可是后来发生了变故，如果你们顺利订婚了，那么到底又是什么让相爱的你们变成那样呢？”

“阿雪在与我互通心意之后，就对自己的父母坦言此生非我不嫁，尽管她的父母一开始并不同意，但是后来在阿雪的坚持下，他们终于软口答应下来了。”

“那大概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刻了，我想，”赵故棠闭上眼，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我爱的人将嫁于我，在不久之后成为我的妻子，帮助我长大的是她的父母，我们以后会成为一家人。”

“可是，我的幸福戛然而止了，”赵故棠的眼眸如同决堤的河口，泪水缓缓流淌而下，仿佛是无尽悲伤的宣泄，他的整个人仿佛被凄苦所笼罩，如同一棵在寒冬中凋零的枯树，失去了生机与活力，“在我就要成婚的不久前，我知道了我的身世。”

“如果我不知道的话，我想我将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傻小子了。”

“可是那样烂俗的话本子，就这样真切地发生在了我的身上，”赵故棠低低地笑了起来，“我之所以会变得孤儿，原来就是因为阿雪的父亲是导致我灭族的罪魁祸首。”

“我家原本是江南第一大族，我的祖父是三朝太傅，我原先也是显赫世家的公子。”

“可是我赵家却因为挡了他向上爬，他便随意安了个罪名致使我赵家上下只留下我一个活口。”

“他当着我父母的面，将我的幼弟幼妹用热油活活煎死，将我的阿姐一箭射穿，再一一砍下他们的人头，让我的父母接住，最后，再将他们折磨至死。”

“他让我活着，只是为了戏耍，他要看我对着自己的灭族仇人感恩戴德，他要看我卑微在他唐家艰难地活着，他同意的婚事，也只是因为我好掌控罢了。”

“自从我知晓了这所有的一切，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便无时无刻不在我脑海中盘旋。我每天闭上眼，眼前都会浮现出我父母、姊妹以及我族族人痛苦惨死的模样，他们在我面前咆哮着、尖叫着、绝望着。甚至，我还会梦到我父母用极其鄙夷和粗俗的言语辱骂我，斥责我爱上了仇人之女，还妄想给仇人尽孝。”

说到这里，赵故棠已经泣不成声，他脖子上的青筋因为情绪激动而凸起，“这样，你说我该怎么面对阿雪。”

“我们之间有着永远无法和解的仇恨和永远也洗不干净的鲜血，我爱她，可是我也跨不过这道如同深渊的沟壑！”

赵故棠此刻已经陷入了最深层的绝望和无助，“对于我来说，她的父亲是仇人，可是对于阿雪来说，那是一个爱着自己的父亲，我不得不承认，他虽然是个人渣，但是却是个十分称职的父亲。”

“所以因为这血海深仇，你选择了逃避，你无法放下仇恨，但是也无法放弃唐映雪。”林厌此刻已经坐了起来，用一只手撑住自己的脸颊。

“你说的对，但是也不对，”赵故棠说道，“我经过一阵子的纠结之后，还是选择复仇，即使那样做就代表着我和阿雪再无可能。”

“可是阿雪有着那样玲珑通透的心，她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赵故棠深深地低下了头，“我害怕她向自己的父亲说起我的不对劲，所以我离开了。”

说完，赵故棠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又抬起了头，此刻他的表情已经回归了平静，“我走了五年，她就倔强地等了我五年。”

“终于，她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等到了归来的负心人，可是她没想到，负心人带来的还有挥向自己亲人的弯刀。”

“后来的后来，唐映雪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全貌，”林厌叹了口气，“但是那是在她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也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之后。”

“你说的没错，”赵故棠讽刺地笑了起来，“没想到最终我让她成为了和我一样的可怜人。”

赵故棠抬头看向天边的月亮，缓缓开口说道：

“阿雪说：这也算是我爹的因果报应了，或许当初他就该连你也杀死，便不会有后面的这一遭了。”

“阿雪还说：赵故棠，我理解你的仇恨，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不恨你怨你，现在我们两家的因果已经结束了，你我二人也就此作罢吧，我不想再延续这份恨意。”

“我们分别时，阿雪说：不过是，曾有故棠映雪来，”赵故棠此刻犹如一潭死水，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然而林厌却敏锐地感受到了他身上那浓重的悲伤，“最后的最后，我再次得知阿雪的消息便是她被尤底斯教会抓走了，又或者其实是她自愿跟着尤底斯教会走了。”

言罢，林厌便不再言语，犹如一尊雕塑般静默。

她抬头凝望着那轮皎洁如银盘的月亮，目光仿佛穿越了无尽的虚空，周遭的一切仿佛在这瞬间凝固，时间也似乎在这一刻停滞，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唯有那纯白的月光如轻纱般洒落在大地上。

不过是，曾有故棠映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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