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抬起头,从刚才开始他就很少去看李尔落。他的眼睛,他不喜欢。
他示意李尔落继续说。
“您下了很多条禁令,让其他人背负了很多职责,这不正义,也不道德。”李尔落说。
“禁令……汪山茶真是玩得过火……竟然撩拨你们……”这短短一句话,白先生竟说了三十秒。
“我们是人,我们要做什么,今生要背负什么职责,应当由自己寻找并决定,然后心甘情愿履行。”李尔落皱起有些生气的眉头,“而不是被您影响成这般,整日承受着惩罚的威胁。我知道,您一直在编织新的禁令,一日不曾停歇。”
白先生望着他清泉似的眸子,说:“是的,我一直在编织禁令,比如……”
李尔落猛地吐出一口血,跪在了地上。
“不许坐在门槛上。”
“还有……不许系腰带。”
李尔落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开始流鼻血。
“不许在夜里出门。”
李尔落的眼睛流出血来,那双透亮的眸子被殷红覆盖。
李尔落疼哭了,他趴在地上不停抽噎。白先生没有用电灯或能源灯,屋内只点了烛火,李尔落趴在地板上挣扎哀嚎,他巨大的影子在天花板上跳动摇曳。
“我只是说了事实……你凭啥揍我……”他抬头看着白先生,委屈巴巴地问。
被这么一问,白先生怔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
“李尔落,别闹了,回去吧。”
“你身上的禁令一直是最少的。我对你一直偏爱。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惩罚你。”
“你确实对我偏爱,这是为何?”李尔落擦着眼泪,问。
白先生蹲下,怜悯地抚摸着他的头颅,二人投射的阴影将整个天花板填满:“因为我知道,你的灵智早早就开启了,不是五年前。”
李尔落眼神一黯。
“你通过模仿揣测学会了人类的语言,然后你好奇地去问牵着你排泄的侍女,那侍女吓坏了,她报告给了我。”
“所以……你就虐杀了她,并把我牵过来看?”李尔落颤声问。
“你很确定这一点,不是吗?不然你也不会再也不开口说话。”白先生叹了口气,走到院子里,伴着皇宫投来的灯火,去看院子里的花草。
“金锣锣又不开花了……去年它就这样……”他蹲下,去摆弄那一小片金锣锣。
“因为它们不想再听你唠叨。”李尔落呻吟着爬起。
“嗯?”白先生陡然抬起头,用一种渗人的目光望着他。
“你天天和它们唠叨,它们听烦了。”李尔落说。
“我不唠叨。”
“可你在院子里的时候唠叨。”
白先生眯着眼,他胸口冒出了一股驳杂的光。
“你不是白色元素使吗?为何你的光是这么驳杂的颜色?”李尔落好奇道。
“你知道些什么?”白先生死盯着他问。
“奥,我知道你的名字,葛儿奴。”
噗!
白先生胸口的杂色光团猛地涣散,喷出一大口黑血来。他霎时面如死灰,头脸上的白发白须以肉眼可见的速率枯萎、掉落。
“你为何……为何知道我的名字!”他目眦欲裂。
“嗯……”李尔落沉吟了几秒,说,“因为我想打倒你,而你身上的唯一一条禁令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名字,所以我要找到你的名字,来打倒你。”
“我是问你怎么知道的!”白先生被气出了一口黑血来,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我的名字只有老国主知道!”
“奥,”李尔落歉意地讪笑了一下,指着满院花草,说,“它们告诉我的。”
“它们?”白先生看着他日夜照料的花草。
“嗯,因为你天天和它们说你叫葛儿奴,你的主人是老国主……天天说天天说,只说这一套,它们自然烦。”李尔落有些怜悯地看着白先生,“它们还说你说话其实很快,还特么唠叨,以前老国主还因为你太话唠而埋怨过你。你现在说话这么慢,就是怕祸从口出,怕一不小心把你的名字给秃噜出来。”
白先生嗬嗬笑着,他以遭到了最后的背叛的眼神,看着满院花草。
他忽然怪叫一声,抓起靠在院脚的锄头,去狠命地砸这些花草。一下一下,草汁四溅,一下一下,花残叶乱。
几十下后,他吞咽着已经流不出、积在喉头的黑血,踉跄着停下锄头,一脸灰败地看着李尔落。
“你不拦着我?你不是最爱护花草吗?”
“我不爱护花草,我只是反对人类某些恶心自恋的行径,我赞成弱肉强食。”李尔落奇怪地摇摇头。
“我不懂。”白先生心疼地跪下来,归拢着满地的败叶残枝。
“我不反对你打杀它们、烹吃它们,我反对你因你的喜好审美而改变它们、拘束它们,然后对着被你改造的它们唱着让你感动的赞歌。”李尔落说。
“我死了之后,你们要怎么办?”白先生抱着一堆枝叶,颓败地望着李尔落。
“当然是离开啊,离开白莫梭城,离开沉珂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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