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九来不及好好看看他的孩子,捧着给了杨烟:“给她擦擦身子,抠出口鼻里污物。”
杨烟木呆呆地接过,颤巍巍像捧着个易碎的珍宝。
“当心头,托着脖子!”胡九又提醒。
“好,好。”杨烟机械点头,认真捧好,拿软纱布去给娃娃擦身体。
胡九继续处理秋儿的身子。
娃娃哭得厉害,杨烟也哭得厉害,一边哭,一边想,明明人家生小孩,她哭什么呀。
可就是被震撼,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抓了抓娃娃的小脚丫,小脚丫儿踹她,真是个有劲儿的小女孩!
等她弄好娃娃塞进包被里捧过来时,胡九已经给秋儿擦干净身子,抱到床上。
胡九这才接过孩子,给她重新裹好,放到秋儿枕边。
秋儿转着头端详着小娃娃,是在她身体里待了九个月,从她身体里掉出来的一块心头肉。
“秋儿,你真伟大,咱们闺女长得结实极了。”还当着杨烟的面,他也不避嫌了,亲了秋儿额头一口。
秋儿面色苍白地笑了笑,抚了抚丈夫被汗水濡湿的头发,又抚了抚娃娃的小脸。
“女儿说,辛苦爹爹了。”
“不是,娘亲最辛苦。”胡九捧了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宠溺道。
杨烟往炉子里添了几块木炭,让火烧得再旺些。
又忙来忙去收拾房间,处理榻上脏污褥子,让小学徒去煮水煮蛋煮红糖粥。
叫他们一家三口好好待在一起暖融融地亲昵亲昵。
但烧掉褥子时她还是被那些血吓到了。
一个女子的一生,总和血相生相伴,来月事会有,生娃娃也会,就像花开花落。
若引来蜂蝶或春风,播下种子,就会生生不息。
自然造物这样神奇,神奇到叫平凡的人只能匍匐于地上跪拜。
在远古,女性集体化成部落图腾,而在平凡人身上,最早的图腾便是母亲。
杨烟蹲在火边,不禁悲从中来,又哭了一通。
她想娘了,想她是不是也是这样九死一生地给了她生命。
爹爹是不是也是像胡九那样捧着小小的、蜷作一团的她放到娘的枕边。
他们都是为她的降生感到欣喜吧——即使他们的结合,没有被家里人祝福。
——
亲眼见过女子生产后,杨烟似乎又多了一层生命体验,她继续去钻研避子香。
正因对生命心存敬畏,总希望每个孩子的出生,都是被父母亲人珍重对待的。
而福田院里,那么多孩子,甚至不知爹娘是什么。
他们是蒲公英的一朵,只是因为那是个春天,就被风吹着天地间散落……
秋儿生过娃娃后,胡九雇了个妇人专门照料,他也就有了一点儿空闲。
杨烟请他去给毛驴如意把脉。
胡九却犯了难:“我只会给人看病呐。”
“你都能接生,还不能给驴子看看有没有孕?”杨烟才不管,他是神医他必须会啊。
胡九当真给如意看了看牙口,小毛驴一个冬天添膘不少。
又跟个神汉似的在毛驴脸上和肚子上摸来摸去,眼珠子一转:“有了!”
“当真有了?”杨烟蹦了老高,“不愧是我的如意宝贝!一击就中!”
胡九讪讪,他从游允明那儿听过如意的“战绩”,想着分明是火龙驹厉害么。
但刚高兴高兴,杨烟的嘴角又垂了下去,想到如意也要生小驴,不,小骡子,得多疼啊。
它那马爹,又那么个大块头。
她摸摸如意憨憨的脑袋,熊它:“如意,你可要遭老罪喽。瞧瞧,乐子就那么一回,却要苦哈哈做娘了,你傻不傻,亏不亏啊!”
真是头笨驴!
如意却乐得嘴巴一歪,也不管孩儿它爹根本是个不负责的,反正生下的小骡子,只是它的娃娃,是闻香轩的小骡驹。
杨烟心疼也心疼了,骂也骂了,还是殷殷勤勤地把毛驴姑奶奶伺候着。
从刘万里暖棚里买花时,顺便弄点鲜草,给如意养得皮毛柔软亮堂极了,这是后话。
而毛驴怀个孕要怀整整一年,真是比人还麻烦。
——
杨烟就这么忙忙叨叨,忙忙叨叨地忙到了二月。
然后在某个孤孤单单的黄昏突然意识到生活里缺了点什么。
她抓住甘姐儿问:“离上元节过去多久了?”
甘姐儿歪头,一副看二百五的表情。
又去问李年儿:“今儿是什么日子?”
“二月二,龙抬头呀。”李年儿随口应付,又去铺子里忙,不忘转头提醒,“今天别梳头啊,脸也不能洗。”
这是什么规矩?
杨烟琢磨,龙头节各地风俗竟这么不同,有的要饮春酒,有的要舞龙灯,有的要剪发剃头,竟还有不让人洗脸梳头的……
诶,不对不对。
她不是要问这个的。
杨烟跑到闻香轩门口,谭七仍然在破烂摊前守着。
“七爷,能问下王爷干啥去了吗?”
谭七摇了摇头:“好久没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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