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担心他,韩泠顾不得别的,迅速高兴起来:“我没事儿,你看!你教我的我都做了,你对我的好,我都放在这里。”
他拍拍自己胸口,激动到语无伦次:“以后咱们再也不要分开了,我会给你天底下最盛大的婚礼,叫全天下的人都为我们祝福,不用求任何人的恩旨,再也没人能拆散我们——走吧,咱们现在就回京!”
他拽过扫帚扔到一边,牵起她的手,想立刻带她离开。
杨烟却移开他的手:“韩泠,我不走。”
韩泠嘴角落下,又迅速翘起:“你许久没回来了对吧,那就多待段时间好了。刚巧苏毓要回乡过年,过了年你再回去也可以的。”
“兄长要回来?”杨烟眼眸一亮。
看她高兴了些,韩泠点头,讨好地从袖中拎出把钥匙。
“知道我要来,他叫我交给你的,他家中的钥匙。你若愿意,就在这儿等他们一起过年。”
“好。”杨烟应着接过,装入怀里。
韩泠连忙确认:“那说好了啊,我京中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尽快忙完,到时也来过年,然后接你进宫。”
他噼里啪啦说得很快,生怕杨烟细细听,又怕她不听,只想叫她囫囵听完尽快点头答应。
杨烟犹疑下,却直截了当问:“我为什么要进宫?”
“我……”韩泠哽住,也明白她什么都知道了,半晌低低哀求,“阿嫣……可以吗?”
杨烟定定望着他,眼神变得有些叫人捉摸不透。
然后语气温和却坚定地说:“我不愿意。”
骤然的惊慌攫住他的心,韩泠再顾不得其他,强硬将她扣入怀里,唇贴着她耳际摩挲:“阿嫣,求求你……”
“你不想去宫里,那我把王府留给你,你就在外头,想怎么过怎么过……”
“我每个月就见你一回,不,你想见我了我才过来……”
他倒吸一口气,眼泪垂落下来:“只求你,求你别不要我。”
杨烟一直没动,任他抱着,任他发疯,等他渐渐平静下来,慢慢推开了他。
“韩泠,咱们也已经回不去了。”她道。
韩泠只觉自己被推进一间盛满苦涩寂寞的废弃屋子,迎面只有狂风裹着雪片吹刮。
——
的确起风了。
杨烟退回到已清扫干净的石凳上坐下,接住一朵带着雪飞旋着下落的梅花,小心翼翼捧在手里。
“殿下,你有天下最尊贵的父亲,有亦师亦父教导你的舅舅,有能忠心耿耿以命护你的下属,有一群助你支撑你的朝臣,现在又有了至高的权力,也有纵横捭阖的志向——你终于什么都有了,可以放手去追逐光荣与梦想,叫咱们的国家兴盛繁荣。”
“可人人只看到你走到顶峰,我却知你是如何一步步艰难走来。”
“父亲钳制你,你有委屈有怨气却还要舍命争取他的垂怜;舅舅为国已呕心沥血,却无辜遭人陷害;下属、军中袍泽以命系你,你不敢也不能辜负;朝臣替你筹谋争取却也需要权势钱财回报。”
“权力也是束缚,常常和志向相左……殿下,你舍弃了那么多,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以后,你是掌控国家的君主,是高高在上的象征,唯独不会再是你自己,不再是那个最喜欢草原,能与我并肩同行的小王爷了。”
她什么都知道,他的抱负,他的委屈,他的不甘,他的无可奈何。
韩泠突然提高了声音,嘲讽般质问:“所以呢,你知我以后将日日悬于刀尖,却要将我唯一的快乐也带走?”
“阿嫣,你变心了对不对?还是从始至终,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不是的,殿下。我——”杨烟突然低下头,不再看他,只将手一覆,梅花从手心落下,轻飘飘落到雪里,在如银锻般的雪地中红得刺眼。
再抬起头来,眼睛似被雪洗过般晶亮晶亮,但面颊上却飞着一抹红晕,显得整个人格外晶莹剔透,话语里含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爱你,一直都是。”她说。
韩泠的呼吸彻底滞住,整个人似立即从泥潭浮上云层,目眩神迷起来。
“但我不敢,不能,不想叫我的心一直飞向你,殿下现在已是天下人的殿下,我不能据为己有。”
他又倏然摔落到地上,粉身且碎了骨。
-
韩泠走过去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我不当什么监国了,咱们像那白鹤一般,去山川湖海遨游!”
“韩泠!”杨烟向后拖拽,胳膊猛地撞到树干上,树枝摇晃,落了他们满头满身的花瓣和雪。
“对不起,没事吧。”韩泠慌地来瞧她的胳膊,撸起袖子却发现,手镯没了。
“镯子去……去哪了?”他小心翼翼探寻。
杨烟放下袖子,慢吞吞说:“在定州时我不是被水盗掳走了么,身无长物,只能拿镯子贿赂他们,才保住一条小命……”
看到韩泠眼神渐渐变冷,她忙解释:“我真没撒谎,不过我被禁军带走前也把他们的船弄漏了,给炊饼报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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