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突然就红了透,不得不缩进树影遮掩。
过去她曾求他:“你就要成年了,不要娶妻可好?”
他说:“好,不娶。”
她便要他遵守诺言。
杨烟此刻却觉出愧疚,若他因信守这诺,当真一直未成家,岂不耽误他的人生?
“过去的玩笑话你不会当真了吧?”她问。
刘子恨回头面无表情看她一眼,又别过头去,胸腔却剧烈起伏起来。
杨烟瞧出不对劲,拍了拍他的背:“你生气了么?”
他彻底不理她了,给自己倒酒往肚子里灌。
杨烟不知所措,她没见过阿艮生气,忙把韩泠给她的银票都掏出来,塞他怀里:
“你别生气,我错了。小时候不懂事胡言乱语,现在补偿你,这些够不够给你娶个媳妇,结门亲事?”
“你走吧。”刘子恨冷冷开口赶她,“去睡觉。”
又囫囵抓了揉皱的银票还给她:“我娶妻也好,不娶妻也好,都是自己所愿,不用你来帮衬。”
“可……”杨烟站起身依依不舍,今晚她本来是要解开疙瘩的,不是越系越紧。
他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
她望了望地面,不敢往下跳。
“我不是要干涉你的人生,我其实想说的是,我——”
她跺跺脚着急解释,偏偏脚底一滑,踩掉了房顶几块瓦,瓦片翻滚到地面哗啦摔成碎片,惊动了客栈里的狼狗。
“汪汪汪……”几只恶狗循声奔过来冲着房顶狂吠起来。
她也随之扑倒,眼见要滚下去,刘子恨扔掉酒碗,伸手将她往身前一拽。
她跌坐回来,撞进他怀里,被他用双臂扣住身体,耳侧便传来熟悉的温和安抚:“别怕,有我。”
“谁!”客栈看守闻声也持棍棒跑来,在庭院中四处张望,绕着小楼又巡视一圈,没寻到可疑之人,才带狗离开。
二人隐于树影,杨烟一直没敢动弹,记得小时候去翻人家墙偷石榴,也被狗吓过。
等底下声音渐息,她才动了动胳膊,抬起头问:“走了没?”
“走……走了……”男子声音有些发紧。
杨烟才发觉触感不对,她的手不小心按在了他的、他的腿间……刚刚却以为是握着膝盖。
她比他还要窘,立刻收回手,嗫喏:“你把我送下去吧。”
她站起身,却听刘子恨唤了声:“阿嫣。”
杨烟被定住,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以前他偶尔会叫她小名,多数都是只用个“你”指代。
“我在。”她说。
刘子恨才道:“我有话对你讲。”
“嗯?”
“坐下来,先饮酒。”
——
杨烟只得重新坐回屋脊,跟男子对酌。
失了一碗,就共用一碗,你一碗我一碗的,他不知是想将自己灌醉,还是想把她灌醉。
但许多年过去,她的酒量练了出来,只是微醺。
刘子恨却是为了保持清醒敏锐,极少饮酒,渐渐承受不住酒意侵袭。
“你醉了,别喝了。”杨烟从他手边夺过碗,连酒坛一起收到一边。
男子幽幽开了口:“你知道我是谁吗?”
杨烟想了想,道:“你曾是赤影阁杀手,不是么?可现在不是了,你是我的影子。”
刘子恨却摇了摇头:“我不是王侯将相,不是世家公卿,不是徭役壮丁,没有家国大义,没有亲族责任,从前只是个能走路的死人。”
“我没见过父母,三岁就被卖入阁中,从记事起不是在挨打就是在练功……”
他深吸一口气,像讲述什么古老故事。
“师父有条缀满铁狼牙的皮鞭,抽到身上都要带走血肉……我背上被打的便都是孔洞……”
“小时候,咬着牙撑着,练功挨打,识毒辨药,学各种求生技能,一直到阁里没人打得过我。十四岁,接到任务,去定州联络西辽,获取情报。然后,就遇到了你。”
他头一回说那么多话,隔了十多年,终于亲口向她撕破了真相。
“我是赤影而不是暗影,你却以为我是来保护你的。当时你还是个天天惹祸的小不点,小小年纪真是天真的很呢。”
杨烟呆愣住,这些年她已慢慢拼凑出定州城破、朔北之战的背后隐秘,可当他真的说出来时,还是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刘子恨却慢慢伸出食指,在她微微泛红的脸上呵痒般轻轻地扫。
“某些事情经过粉饰后或许很美好,但却不是现实。”
他的眸色逐渐变深,手指在她额头和眼窝反复流连。
“我数次出入你父亲书房,窃取定州城防部署;数次往返西辽和祁,输送情报;数次以你的命和定州安危为胁,叫你父亲为晏渚办事……”
手指又顺着眼窝游移到鼻梁上,沿着鼻梁滑向她的唇。
杨烟想要起身逃走,却被男子按着身子固定在原地。
他按着她的唇瓣,靠近她的脖子,边呼气边压低声音极其暧昧地问:“你害怕了?”
一侧嘴角微挑,露出个阴郁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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