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毓皱眉:“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能欺负他?”
杨烟绷笑,尴尬吐了吐舌头。
等她和寂桐离开,苏毓起身向后退了退,差侍从将席面撤掉,擦净桌子重新烫了酒。
刘子恨觉得眼前场景似曾相识,三年多前苏毓也在此处留过他,并当场拆穿了他的身份。
恍惚间,东边侧间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披蓝绸大氅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刘子恨抬头,望见一张疲惫憔悴的脸,眉头揪在一起,眼内布满血丝,冰冷目光却如刀尖般刺过来。
他垂下眼皮,又抬起,轻道:“别来无恙,殿下。”
——
杨烟侍候寂桐喝了药,又安慰几句,寂桐的心才妥帖下来。
杨烟收拾好床铺,透过窗口瞧见堂屋的门突然关掉,里头传来些细碎声响。
“怎么了?”寂桐裹着被子挪过来。
“没事。”杨烟阖上窗子,将纷纷大雪隔绝在窗外,笑说,“嫂嫂又要做母亲了,我真高兴,你现在的要事,是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才是。”
寂桐脸红了红,抓起被子一角,扭捏起来:“阿嫣,我说这话你别生气,我只是有点儿忧心。你说……黑衣……会不会对相公……”
“不会。”杨烟回头笃定道,“他不会的,嫂嫂,你放宽心。”
她给寂桐掖好被子,自己也脱了外袍,钻进另一个被筒。
却没吹灭蜡烛,除夕夜的灯火,总要亮到天明。
烛火幽微,灼烧着不能言说的心事。
红色烛油很快盈满凹处,一滴滴流淌下来。
杨烟又悄悄拱过来,拱进寂桐的被子里。
寂桐伸手将她抱住。
她们头碰着头。
杨烟终于低声说:“嫂嫂,他有名字,他叫阿恨,你也可以叫他阿艮。他看起来是有点儿凶,但心里不坏。”
“我知道,我知道。”寂桐叹息,“在江州时,他一直在帮助相公——为了你。”
她想起过去在七里县的那个夜晚。
杨烟倏然睁开眼睛,那么久之前,他就……
寂桐抚了抚她的头,问:“可你更爱他吗?还是更爱殿下?”
——
刘子恨没动,一把剑已横在他面前。
韩泠逼近他:“走吧,出去打一架,你若杀得了本宫,本宫就准你带她走。”
刘子恨抬手弹了一下,长剑应声而断,他缓慢摇了摇头:“我不杀你。”
“而且,不是我带她走,是她带我走。”他纠正,笑问眼前人,“你行吗?”
苏毓垂头立在一侧,突然抬眸,手在袖中握紧一个酒杯,悄悄抖了下。
杯子是刚才从桌上顺走,而只要摔杯,外头埋伏的兵将就会冲进来。
刚刚他离席,才被告知韩泠已带兵将院子围起来,布好了网。
于他,只能站在监国太子这头,没得选。
但此刻叫他震动的,不是外头的人,而是黑衣男子说——“是她带我走。”
韩泠歪了歪头,又正回来,眸子冷成一片深黑,恨意妒意一起攻上心头,讥讽:“阁下喜欢被女人玩弄于掌心?”
刘子恨“嗤”了一声,不屑:“是,我被她玩弄于股掌中了。但我,甘之如饴。你,行吗?”
韩泠忽地一把揪住他衣领,刘子恨没有反抗,只是低声问:“殿下自当一言九鼎。难不成忘了,那日在冠英伯府,你亲口说的话?”
-“你若能救她离开,以后,就替我护着她吧。”
刘子恨却道:“但她既非我所救,自然也不是替你护她——她只是她自己。”
“殿下,流水有情,但落花无意。你又何必非要留住,不如且送她去往想去的河岸……”
韩泠失了力气,想起杨烟问他,“你是要留住一具躯壳,还是要放飞一个鲜活的人?”
他本就不是来抢什么的。
他蓄力揪住黑衣男子,低声斥道:“我若不是要担负这个江山,当这个狗屁监国——现在在她身边,带她云游天下的就是我!只能是我!你要是敢让她少一根汗毛,我上天入地也不会放过你!”
他松开了手,凝视一瞬指上扳指,将拇指连同扳指一同握入拳中。
“是我把她弄丢了……可你若待她不好,我就带走她。”
“她凭什么会跟你走?”
“只要本宫想,就能带她走,哪怕囚她一生一世,都不会再叫你找着。”
“什么意思?”
“不信你试试。”
刘子恨平生第一次,怂了,他才不要试。
“好。”他应了。
——
檐下簌簌落了一阵雪。
迷蒙大雪、灯火通明中一道道黑影如鬼魅退远。
杨烟心里乱得很,没心思去细听院内响动。
寂桐问她,你更爱谁?
她沉默半晌,嘴巴瘪了瘪,左右来回翻了几遍,诚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我更爱自己吧。”
她往寂桐身上凑了凑,香香的。
“嫂嫂,我不是个好姑娘,有时我真讨厌自己。”
寂桐的手顿了顿,还是细细抚平她头上的炸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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