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此刻的状态很奇怪，似梦似醒，闻言竟真的不再想喝那杯茶水，而是端起来喂给了昏迷不醒的杨青青。

那茶水似是饱含氤氲清辉，闪耀着凡胎肉眼无法看见的光芒，如同星流月莹，从杨青青唇齿间流淌而入。

随后，不知是不是天云的错觉，他感觉杨青青身上仿佛发生了莫名的变化，天地灵气都逐渐汇聚而来，洗刷对方的身躯。

原本充满后天杂质的肉体凡胎，开始散发出纯净至极的气息。

毫无疑问，这杯散发着氤氲之气的茶水，是举世罕见的机缘奇遇。

“一杯菩提水，可消千灾百厄，聚至慧之心。老夫也不再拦你了，继续前去吧......山顶处，有人在等你呢。”

锦服老者见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慈祥一笑，端起茶壶，小心翼翼地摇晃几下，听着里面的水响，露出了满意至极的微笑。

当着天云的面，竟然视若珍宝地将这壶茶水收了起来。

然后，一个转身，化作一缕白雾，消失在了凉亭之中。

天云有些恍惚，背起杨青青走出凉亭，继续往山顶走去。

虽然没有喝到茶水，但仅仅是闻到了一缕清辉芬芳，他的身体便仿佛久旱逢甘露，再度涌出了几分力气。

走出很远，他似有所感，回头一看。

沿途而来的山路上哪有凉亭，只有一片杂草茂密的绿林罢了。

不知为何，天云心中总有种预感，刚刚那位锦衣老者，可能便是此地的山神。

但，好像有一道冥冥中的声音告诉他，他依旧要前去山顶，才能找到杨青青的魂魄。

“或许是什么奇人异士吧......若真是此地山神，怎会出手帮我？”

天云意识有些模糊，也想不太通方才发生的事情，只好甩了甩头，背着杨青青的身躯，继续朝着山顶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这段平静的上山路逐渐让天云恢复了冷静。

越是靠近山顶，他的脑海中，一幕幕遥远的记忆便开始清晰重现。

一株粗壮的荆棘生长在杂草丛中，它的同族大多都被上山的百姓清除掉。唯有它这一株，因为被杂草遮挡，得以幸免。

日夜轮转，循环不休，受天地灵气的滋养，以及上一任天云山神的随手点化，荆棘根中诞生了微薄的灵性。

山中的各种植物大多都活不到诞生灵性的时刻，要么被人族百姓采摘砍伐，要么成了其他生灵的腹中之物，要么......便是倒在了岁月之中，枯荣几番后彻底消失。

依旧唯有它，幸运地存活着，并利用浑身的尖刺，避免了其他生灵的肆虐。

不知多少年过去，山中的灵物几番繁衍，都渐渐逝去，山里那位山神也因为不慎犯下大错，被天庭押去天界，陨落于斩仙铡下。

荆棘依旧懵懂地生长着，根系密布地下，并不知道山神已经死去。

直到它成功修成人身的那一日，天降金光，有五张金纸飘落凡尘，伴随一道口谕......它便成了新的天云山神。

类似这样的‘野生’生灵成神，如果之前没有名号，那么身负的神职之名，便几乎代表了真名。

那时的天云才知道，整座天云山，只剩下了它一个开了灵智的生灵，余者要么与上一任山神一般被治罪，要么就堕落妖魔道，游荡世间不知所踪。

由灵而神，它也成了他，成了天云山神。

后来，经历了一段磕磕绊绊、不太愿意去回想的时光，天云学习着天庭仙神们的‘礼仪’，逐渐学会了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山神。

金纸虽不全，但大概写明了天庭正神应有的德行、以及该遵守的天规；而天上的上仙们告诉他，既然当了仙神，就要为天庭考虑，多多赚取人间的香火，既是壮大了己身，也能让天庭愈发荣耀。。

为神者，当谋香火。

这句话，伴随了天云山神的一生。

初期，数千年的时光里，他兢兢业业，想尽方法，也无法在香火之事上做出什么功绩来。

那些老牌山河神总是警告他，不要做得太明显。

天云那时还不懂，以为是前辈们不希望自己出风头，于是更加小心翼翼，即使诞生了想要贴近山下凡间、去了解凡人的想法，也因为被‘警告’，取消了这个想法。

直到他成神一万年后，偶然间从附近的山河神口中得知了更‘快捷有效’的方法，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香火不足的话，去制造点灾厄不就行了，那些凡间生灵自会哭天喊地的前来供奉。

只要人们不知道真相，虔诚的香火，不就滚滚而来了吗？

原来......那句不要做得太明显的警告，是这个含义。

天云觉得自己悟了，为了融入那些前辈们的圈子，不被排挤，他也开始笑着加入了其中。

一开始，他仍会悲悯那些凡俗生灵，因为如同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懵懂而无知，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或者福缘，只能默默承受，选择适应，甚至到最后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但渐渐的，他就习惯了，甚至更加狠毒。

天云用数万年的时间，逐渐在附近地界传扬了自己的名号，压制其他山河神，诱导凡人在天云山下建立国朝帝都，以此保证自己的香火旺盛。

后来，他依旧羡慕那些天上的高贵上仙，野心滋生，不满足于当一个山神，逐渐盯上了进阶之路。

他也想上天界，当山部的高层，去管理那些在凡间高高在上的山河神。

这样的野望持续了万年之久，他对那些阴暗手段愈发熟络，联合其他山河神，一次次的收割、一次次的谋算，虽然依旧要奉献出大半的功德金光给那些上仙们瓜分，但神职依旧进阶到了将近七等的层次。

直到山下的国度更迭为大月国，直到某个青年仙神游历人间而来......

一切都变了。

那个家伙，什么规矩都不懂，暗示也听不明白，愚蠢得可怕，为了一群蝼蚁般的生灵，竟与自己开启山之战，拼得头破血流。

但青年仙神成功了，将他拉下神坛，甚至为了惩罚他，将他的一切都剥夺封印，投入‘红尘炼狱’之中。

“李......李源......”

登上山顶的那一刻，天云脑中好似世界崩毁般的疼痛，喃喃着，念出了那个已被遗忘已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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