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安安给你的?”
云绾蹲下身,平视着面前的张鹿竹。
作为楼道然的苗子之一,她不如张民生聪明狡猾也比不上那位妇人的耐心果决。
这位朴实到和所有普通百姓毫无差别的人,在这场围剿里以笨拙粗浅的方式为他们指明了终点。
如果不是她特意提到那户人家的特殊云绾不会起好奇心.
虽然换谁去都能发现安安的异常。
“她是怎么和你说的,这是让你殉情时不会感到疼痛的丹药?”
张鹿竹听出她的阴阳怪气,垂着眼睛装鹌鹑。
“村长和村长夫人的感情真好啊,难怪南方的那位那般羡慕。”
沈鸣蝉听着熟悉的语句眼睫微颤,垂眸和蹲在地上的云绾撞上视线。
先说好,我可不当恶人哦。
没关系,我喜欢当恶人。
“格桑。”
张鹿竹忽然出声。
“什么?”
云绾没有听懂这突如其来的回答。
“安安母亲的名字。”
张鹿竹的声音很轻。
“他丈夫给她取的?我记得她很讨厌这种取名方式。”
“不是,那是她本来的名字。”
两人进入玉面村的时间差不了多少,刚来时还经常在一起说话,但后来张民生不太乐意她和这人接触。
格桑很聪明,也很善于为自己谋求最大利益。
她会被牵着鼻子走的。
张鹿竹很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也理解张民生这么要求的原因。
只是从前种种,她一直替她记着。
“她比我聪明,也比我勇敢,如果是她先遇到民生两人联手未必会落得现在的局面。”
张鹿竹的语气里听不出怨恨,似乎是在替二人遗憾。
“一山不容二虎,张民生不可能对她卸下防备,格桑亦是。”
沈鸣蝉拍着她的肩,像个尽职尽责的爱情保安。
“你似乎小瞧了你夫君的野心,他做的那些事可不全然是为了对抗安安。”
云绾的眼睛弯起来,
“你知道的吧,他做那些恶心事的时候应该没有刻意瞒着你。”
张鹿竹呼吸一滞,仍旧选择了沉默。
她想起有时会在夜里消失的枕边人,想起偶尔传来的婴儿啼哭和在某一瞬格外浓烈的气味。
张民生虽未直接明说但也从不刻意遮掩,或许是因为自己并不聪明,即便知道也无法阻止。
在那些无法入睡的夜里,她选择了当一个聋子瞎子。
“哎呀,我的好姐姐,床边躺着这样的人你就不害怕吗?”
沈鸣蝉一句话能转八个音,听起来像极了唱戏的花旦。
张鹿竹不答,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
在她面前张民生一直是个温柔的好丈夫形象。
她的容貌本就不出挑,在玉面村新来妇人的衬托下更显得平平无奇五大三粗。
曾有玉面村村民拿这事嘲笑过她,这人当时连讽刺的话都还没说完就捂着脖子倒在地上,骨碌碌地在围观群众的脚边滚了一圈又一圈。
比起害怕,她心里更多的是感激。
即使他表现出来的狠戾和初识时病弱小大夫的形象完全不同。
“应该是恨吧,毕竟是他把你带到这样一个魔窟里。”
云绾的话忽地让张鹿竹想起更早以前。
玉面村的情况换哪个正常人来都受不了,她当时也是。
在某个夜晚,望着枕边人姣好的容颜,她承认,她有那么一瞬是想掐死他的。
为什么没有那样做?
许是因为她只杀过猪没那个胆子杀人,许是因为她习惯了随波逐流毫无反抗的勇气,又或许是因为在第一天晚上这个人就坦然地将所有阴暗面撕开给她看。
她想来想去将其归于一个更加简单粗俗的理由。
他长得太好看了。
好看到她将手放在他脖子上时也会感叹为什么会有人生成这副神仙模样。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张鹿竹叹了口气,第一次正面回答了有关张民生的事。
“我不恨他。”
云绾定定地看着面前年华已逝的妇人。
她原来其实不明白楼道然为什么会挑中这个人。
谈不上多智近妖,也做不到心狠手辣。色迷心窍以至于丧失对危险的敏锐感知,知道枕边人不对劲却仍旧抱有期许自欺欺人。
比张民生少一分聪慧,比格桑少一分果决,偏偏又比纯粹的恶人多了一些仁慈,比安于现状的愚钝者多了一些敏锐。
就是这多出来的一分才让她如此痛苦。
云绾在她身上看见了许多人,那些被清与浊拉扯变形的,那些七情俱在混沌不明的,甚至于是她自己。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但她一时想不起来。
这就是万乐教想要的东西吗?
云绾想到了那个未曾交手的邪教门派。
“你不恨他有的是人恨他。”
张鹿竹的脸色随着这句话渐渐白下来。
她太清楚了,在这些年里有多少人直接或间接死在张民生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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