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灵灵觉得自己又从身体里缓缓地飘了起来。

她低头看着那具静静躺在地上的尸体，脸色苍白，生机全无。

那是她自己。

她已经死了。

愤怒吗？

是的，她的心中翻涌着无尽的怒火，她曾真心待媚娘为知己，为她铺路，帮她脱离困境，甚至愿意推她登上女帝之位。

可这一切，却换来了一记致命的推掌，媚娘却一直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最后亲手将她永远地送入深渊。

一个知晓未来女帝所有不堪过去的人，注定会死在宫斗的旋涡中。

悲伤吗？

何止悲伤，她眼眶酸涩，努力克制着泪水，却还是忍不住颤抖。

她不是不知媚娘行事狠辣，可她万万没想到，媚娘竟会将毒手伸向她的至亲。

她的家人，她的兄长、母亲，被谋害殒命，父亲被生生逼疯。

连颜月牙……也死了。

而如今，她自己，也死在了媚娘手里。

单灵灵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着遥远的天空。

烛洺赫给她的珠子碎了，他一定知道自己遇到了无法处理的危险。

但是……我已经死了。

原来，唐朝的自己，是这样殒命的。

就算他现在赶来，也只能看见自己冰冷的尸体。

山腰处传来了动静，想必是媚娘已经回到了侍卫身边，他们正在拥着她离开这座山。

媚娘说过，这山里供奉了很多的佛像，烛洺赫一时半会进不来……

单灵灵不想去思考那么多了，现在无法用任何人类已知的语言来描述她复杂的心情。

遭到背叛，被自己当做亲人的人害死……

单灵灵的目光落在自己腰间，那块曾被媚娘亲手赠予的玉佩仍然安然挂在那儿，光洁如新，毫无裂痕。

伸出手，单灵灵想要摘下它，可如今的她不过是一缕游魂，指尖径直穿了过去，什么也触碰不到。

单灵灵怔了怔，随后颓然地坐下，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埋头不语。

回忆结束了。

我要回到现实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一两颗熟悉的暗红色火星子在她眼前闪现。

先是火星，然后是一簇簇火焰无声落下，继而燎原成势——炽烈的龙焰席卷整座山岳，熊熊燃烧的烈焰似要将天地焚尽，怒火滔天，遮蔽了夜色。

他来了。

单灵灵抬起头，幽幽地望向远方，她感受不到火焰的炙热，却能看见它将这座供奉着无数佛像的山脉吞噬殆尽。

一颗被焰火吞噬的巨大佛头，从山崖滚落，碾碎了无数岩石，最终轰然停在她的尸身脚边。

黑袍翻飞，龙影破空。

烛洺赫自天际疾驰而来，身形穿透重重烈焰，猛然降落在她的面前。

她看着他，而他看着她的尸体。

那是他深爱的姑娘，此刻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目圆睁，仿佛仍在看着这苍茫夜色，可她的气息早已断绝，再无一丝生机。

“灵儿……”

他轻声唤道，嗓音低沉，几乎破碎。

烛洺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烈焰翻腾，任火光映红双目，他只是看着，看着她冰冷的身体，看着那双再也不会眨动的眼睛，似乎在努力接受一个荒谬至极的事实——

她已经死了。

他的灵儿，那个会调皮地拽着他的衣角，仰着脸冲他笑的姑娘，那个偶尔会故作凶巴巴，却总是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的人……

这次，她又离开自己了。

时间仿佛凝滞了。

烛洺赫终于动了动，他的手指微微蜷起，似乎还想用往常的方式，去温柔地碰触她的脸，哄她醒来。

他努力勾起嘴角，尝试露出一个寻常的笑，可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灵儿，起来吧，我们回家。”

他温柔地哄道，像无数个清晨里那样，低声催促着赖床的她。

可是，面前的姑娘静静地躺着，毫无回应。

她的体温已经散尽了。

烛洺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垂下眼睑，缓缓地叹了口气，然后蹲下身，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如同往昔无数次，她撒娇着赖在他怀里，他则轻轻将她打横抱起，带她回去……

只是，这次，她不会再轻轻地搂住他的脖子，不会再温热地贴着他的胸口，不会再埋怨他喜欢瞬移惹得她头晕。

她，什么都不会了。

烛洺赫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他抱着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像是想要带她离开，带她回到那个属于他们的家，可是下一瞬，他的双腿一软，“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怀中的姑娘险些从他手臂中滑落，烛洺赫猛地收紧手臂，将她牢牢抱在怀中。

他的额头抵着她冰冷的额角，颤抖的手指一遍遍地抚过她凌乱的鬓发，轻轻地，将那散落的发丝别到她耳后。

他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愈发颤抖，愈发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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