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计之后,唐云和周新兵分两路,前者带兵直取浦江县城,后者则率军围了郑宅镇。
郑宅镇就在白马镇边上,仅仅一个时辰,官军就完成了对郑家的合围。郑宅镇上没有慌乱也没有过激的反应,保持着令人心悸的安静。
郑家虽然不出声,但所有官军都感到莫大的压力,这压力来自镇口那块太祖钦赐的牌坊——江南第一家
尔等若是够胆,只管放马过来大音希声,却震慑人心……
周新一面令官军挖壕下营,一面命人到镇上通告来意。对其所谓的‘保护,之言,郑老爷子自然嗤之以鼻,但仍然派自己的儿子,前去军营表示感谢,还抬着十几担美酒、十几车生猪劳军,并带去自己则因为‘病重难起,,不得亲至的歉意。
郑沿出了九道牌坊便发现,镇外已是沟壕深挖,栅栏林立,官军分明一副严防死守、要镇上人插翅难飞的架势。尽管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看到此景,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抽搐一下……
道明来意,官军放其通过从尚未合龙的地带,又故意引着他们经过层层营垒,方带其进入中军。
通禀之后,周新倒没有故弄玄虚,很快便让他进了大帐。
“草民拜见臬台大人。”郑沿深深施礼。
“免礼。”周新端坐在大案后,凝视着郑沿道:“请坐。”
侍卫奉上把椅子,又给郑沿上了茶,便躬身退下。
大帐中只剩下坐在大案后的周新和与他对坐的郑沿。
烛火照帐,周新依然在看着郑沿,郑沿也回望着他,两人一时沉默。
良久,周新方缓缓道:“十年不见了,别来无恙,老同窗。”
“不敢……”听到‘同窗,二字,郑沿似笑非笑道:“在下早已是乡野草民,日新兄却贵为本省臬台,百姓高祖,草民高攀不得。”这年代尊称县官为‘老父母,,知府高一辈,则是衤卫父母,,以此类推到一省大宪,自然是‘高祖父,了……
“你还是温良恭让。”周新嘴角挂起一丝微笑,罕见的温声道:“就像二十年前。”
周新一句话,将郑沿的思绪拉回到洪武年间,当时他以诸生入贡太学,身为江南第一家的嫡系子弟,族中父兄又多在朝为官,那时的郑沿自然风光无限,哪怕是在京城之中、贵胄云集,他也依然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尊崇。
而那时的周新,则是个不起眼的南蛮小子,家境贫寒、不爱说话,常常受到一些纨绔同窗的欺负。郑沿看不惯,便时常回护于他。有了郑沿的保护,周新这才不受欺负,得以继续学业……
之后的岁月里,两人交往渐多,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也曾携手出游,也曾吟诗作对、也曾指点江山、也曾激扬文字。直到肄业后,郑沿在朝中为清贵词臣,周新到地方为官作吏,两人还书信不断,互诉心曲,直到建文四年,靖难之变,燕王破京,京城官员不愿侍奉乱臣贼子,纷纷弃官归隐,郑家子弟深受两代君恩,自然也在其中,郑沿便回到家乡,闭门读书、侍奉老父。
而周新则继续在永乐朝为官……自然,两人便断了联系。道不同不相与谋,昔日的好友形同陌路。
之后十年里,郑家因为对永乐皇帝的消极态度,自然失宠于本朝,郑沿也渐渐褪去光环,和光同尘,与寻常乡绅无异。
而周新则声名大振,成了皇帝宠信、百姓敬仰,赫赫有名的冷面铁寒公如今更是为一省大宪,率大军包围了郑宅镇,郑家全族老小的生死尽在其手中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人生浮沉变幻之无常,莫过于此……
感慨万千,千万感慨,但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实,尽管现实是那样的残酷……
“我这次的来意,他们应该和你们家说明了。”还是周新重新开口道:“子彦兄亲自来这一趟,应当不只是为了劳军吧。”
“臬台明鉴,”郑沿拱手道:“草民这次来有三件事请教。”
“你可以问,但我不一定能够。”周新淡淡道。根本来不及重温旧情,他就不得不戴上冷漠的面具。
“是。”郑沿点点头道:“草民请问臬台,大军既然是保护郑家,为何要在面向郑宅镇的一面挖壕设栅?”
“军队的安排,我不太清楚。”周新缓缓道:“不过我想,周家只要问心无愧,这些事情都不足挂怀吧。”
这便没法再问了。郑沿接着问第二件:“是不是这段时间,任何人不得出入郑宅镇了?”
“不是。”周新摇摇头道:“只是不许人进入,若有要离开的,只要经过检查,确认不是明教妖人,自然放行。”顿一下道:“不过现在外面兵荒马乱,为了避免危险,还是少外出为妙。”
“谢臬台好意。”郑沿又道:“但其实我郑家非但足以自保,甚至可以襄助官军收复县城。我听说明教徒凶顽狂热,又据城而守,唐伯爷兵力太少,恐怕要吃亏,还请臬台不要为寒家浪费兵力,速速与伯爷合兵一处,我愿发两千子弟兵,助朝廷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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