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难尽,先不说这些了。”王贤摇摇头道:“金兄,你没遭折腾吧?
“还好,”金问一想也是,太子都朝不保夕了,王贤还有资格挑肥拣瘦么?转念一想,又是一阵狂喜。虽说书生自有嶙峋骨,但在这暗无天日的诏狱里,还有比有自己人罩着更幸福的事儿么?
说起来,他们已经下诏狱将近半年了,这半年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诏狱是真正的人间地狱,阴冷潮湿、虱子跳蚤满身、蚊虫老鼠横行不说,还要遭受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们的各种花式玩法。诏狱活地狱的名头不是白叫的,锦衣卫根本不把犯官当人,抗拒从严、坦白也从严,拿犯人当沙包打还算轻的,还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刑具折磨他们。尤其,最初进入诏狱时,每天都要被拖出去上刑折磨,虽然有朱六爷的关照,上刑的锦衣卫不敢把他们往死里折腾,但是灌屎尿、往手指甲盖里插竹签、用猪鬃捅睾丸,这些不见外伤的酷刑,便足以将这些文弱书生折磨的痛不欲生、想死的心都有了。
后来渐渐被审讯的次数少了,身体这才慢慢复原,可整日里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不知今生今世还有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这份心灵的煎熬,甚至比酷刑还难熬。前日又听说,对他们还算关照的朱六爷突然卸任,金问的心便往下沉,感觉这是纪纲在捣鬼,灭顶之灾就要来了……果然第二天,他们便被从地上的牢房,弄到条件恶劣十倍的地牢中,看着那些状若厉鬼的狱友,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他们的将来,可能今生今世都走不出这地牢了……
谁知才过了一天,王贤便出现了,还成了接任的镇抚使。怎能不让一众地牢里的太子党人欣喜若狂呢?谁都知道皇上让王贤来当这个镇抚使,意味着他们至少不用死在诏狱里了。
王贤本来还想一个一个的往上弄,但见了地牢里的情形后,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索性列出个名单,让魏千户将上头的人都送上去。魏千户随着觉着不合规矩,但就像当初把这些人都弄下来,也不合规矩一样,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照办了。
王贤虽然尽量不表露感情,但还是挨个查看了那些太子党犯官的状况,总体还算不错,只有黄淮等几个年纪大的,受刑重的,已经病倒了……但到这时候都没死人,已经算是老天眷顾了,还能奢求什么?
待所有人都上去了,王贤却感觉有点不对劲,一把拿过名单,打眼一看便发现哪里不对了——名单上的头一位就没见着
“解缙解学士呢?”王贤皱眉道,虽然从未谋面,但他对这位货真价实的大明第一才子可谓如雷贯耳,说他是听着解学士的故事长大的都不为过。抛去那些传奇色彩,解缙仍是大明朝的文官领袖,太子眼里的头号功臣
可以说,王贤头号要保的人就是他,怎么没在地牢见着呢?
顾不上许多,王贤当即道出疑问。那魏千户却吞吞吐吐、闪烁其词,被王贤逼问的紧了,才一咬牙道:“解学士已经瘐死了……”
“什么?”王贤一惊,手里的名单掉落在地,好半天才幽幽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这两天。”魏千户小声答道,却看见王贤那似乎能透视骨髓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显然是不信的。王贤和朱六的交接期算是极短了,只有三五天而已,解缙在诏狱里已经待了五年,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就在这几天瘐死,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啊
“我回头再问你,你先想好了再说。”王贤一下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不过我可提醒你,解缙是皇上很喜欢的臣子,虽然因故入狱了,但皇上一直没忘了他。所以别指望像一般瘐死的犯人那样,拉去化人场烧了就了事。本官必须给皇上一个交代,你也得给本官一个交代……”说着冷冷一笑道:“要是想当替罪羊的话,也悉听尊便。”
“是,是……”魏千户已经汗如雨下了。
上来地上的牢房,王贤见锦衣卫狱卒将犯官随便往空着的牢房里送,他皱皱眉头,看看魏千户道:“诏狱里有几间天字号?”所谓‘天字号,,是位置独特、采光通风良好的牢房,每个监狱都会有那么几间,用来榨取家境富裕的囚犯,屡试不爽。
‘天字号,仨字一出口,魏千户就知道王贤是行家,至少来之前,已经对诏狱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才会知道‘天字号,的存在。孰料王贤是小吏出身,对州县牢房十分的熟悉,想到富阳县牢房的情形,这才想问问,有没有类似的上等牢房。
“有……”魏千户不敢欺瞒,艰难的点头道。那可是他的财源啊……虽然不情愿,但他更不敢搪塞,王贤连老监都知道,自己撒谎能骗得了他?显然不可能。“回禀大人,狱中有四座这样的牢房,每座五间,在房前的墙上开有窗户用来通光,屋顶也开有天窗用来透气……”
“都是什么人在里头住?”王贤又问道。
“看守牢房的锦衣卫,”魏千户顿一下,才小声道:“还有出了钱的犯人。”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几句话放在诏狱里也一样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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