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醒过来了。
付宁坐在炕边儿上,握住了他的一只手,感受到了他那微微的颤抖,也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愤恨与懊悔。
“三爷,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只能想开一点儿,咱们日子还得过不是?”
老太监微微动了动脑袋,“往常在人前一站,拍着胸脯说自己心狠手辣,没想到老了老了心软了,就这么一回,把老兄弟的命搭上了。”
看着他眼角上挂了一滴眼泪,要掉不掉的,付宁也不知道还能劝着什么,只能给他摩挲摩挲胳膊。
这回在小庙里跟人动手的时候,是原来他们养的孩子冲在前头,他们老哥儿仨在后头压阵。
没了的那个老太监,是他们三个里头岁数最小的,自觉手上有些功夫,站在靠前的地方,混战中让人给偷袭了。
又赶上流民冲阵,他们只能往后推,眼睁睁看着他被人践踏。
被苗诚架上马车从侧门冲出来的时候,他最后一眼就是看见老兄弟的尸首被人扔进山沟里了。
三爷越想越生气,抚着胸口不住的咳嗽。
肖远安赶紧过来给他扎了几针,“三爷,您可不能再动气了,要损根本了。”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别介,三爷!咱们可不能这么说!”付宁端了碗米汤过来,让小肖把老人扶着半坐起来,一口一口的喂给他。
“流民,流民,就是居无定所,没准儿过几天就跑了,到时候您们还得回去收拾呢!”
“回去是肯定得回去,不出了这口气,我心里堵得慌,但是那个地方可能住不了了。”
这一院子除了老的,就是小的,还有些家底,在人家眼里跟肥肉似的。
他们今天把人赶走了,等着助力一撤,这帮人还得回来祸祸。
就算能给这几十个人都立毙当场,也不敢保证还有没有下一回。
但是就让那帮人鸠占鹊巢,天天吃着他们攒下来的东西,住着他们盖的房子,老太监心里过不去。
三爷指了指门后头放的两个小箱子,“小先生,那是我们的家底,庙里还有一些,麻烦您给找找人,我得杀回去,给我们兄弟收尸!”
连安一直在后头站着,听了这话就走过去,把箱子打开一个缝儿看了一眼,虽说装得不满,也都是金珠宝贝,足够这些人存身了。
他对着老太监点点头,拉着付宁就出门儿了。
“怎么着?找什么人能帮这个忙?”付宁把手抱在胸前,眼睛看着院子里等着吃饭的孩子,嘴里却问着连安。
“肯定是得找带枪的,听三爷这么一说,这帮人已经不算数流民了,是有组织的土匪,得按剿匪走。”
没错儿,是土匪!
拿着别人的善心当垫脚石,拿着孩子当诱饵和盾牌,他们已经不是什么灾民、流民了!
连安找了桂平,让他打听打听有没有那个警察小队想接个私活儿,得是家伙事儿齐全的。
过了两天,他这边有了回音,警察小队是没人愿意趟这个浑水。
但是颐和园那边有个警卫排想接这个活儿,开价是三条小黄鱼,还得包三天好饭。
三爷拍板儿了,不还价!但是他们得帮着把房子烧了!
没错,烧了!
老太监不打算回去住了,那就谁都别想占了他的便宜。
房子是他们老哥儿几个盖的,毁也得毁在自己手里。
不顾肖远安的劝阻,两个老太监都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连安没跟他们一块儿走,家里还有十个孩子得安顿。
但他给装了一车的好东西,满满一筐的烧饼加肉,还有烧鸡和酱肘子。
当兵的不是要好吃好喝吗?
这些是带着路上吃的,等完事儿了,他给办几桌席面儿,保证亏不了嘴。
那个排长上来就拧了个鸡腿儿,在嘴里一叼,手里掂着两根金条,还有一根是事后给。
“行,上道儿!走,老子看看这帮敢占人家庙的玩意儿!”
这个排就驻扎在颐和园附近,长枪短炮都齐备,平时虽说没什么大事儿,可也轮不上有油水的任务。
常年是个吃不饱、饿不死的状态,就想着捞捞外快,听说有这么个收拾流民的活儿就接了。
从颐和园往西山走,也就是大半天的工夫。
那些占了便宜的人们估摸着老和尚没准儿得回来,但没想到他们带着这么多兵回来了。
一阵乱枪打完,小庙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
这伙流民的头儿已经被打死了,几具尸首扔在院子中间的地上,活着的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伤。
三爷站在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当初为了养老,他们把院子盖得齐齐整整,现在都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院子里是一堆一堆的黑灰,连原本粉白的院墙上都是一块儿一块儿的黑手印。
当兵的在一旁拿枪指着,那些流民又跟绵羊一样柔顺了。
找了几个人从山沟里把那个死了的老太监给抬了回来,尸首已经被不知道什么动物撕咬过了。
好在他们给自己留的寿材还在,直接装殓了就埋在秦文远旁边。
把藏在暗处的箱子起出来,三爷让当兵的看住了人,他亲手把这个自己建的安乐窝给烧了。
我用不上了,你们也别想捡漏儿!
火光映着那些人的脸,三爷的目光扫过人群,有几个孩子对上了他的视线,都心虚的低下了头。
他们逃跑的时候,把最后收留的那几个孩子都踢出去了,现在看来也不无辜。
把剩下的粮食装上车,三爷招呼人走了。
这院子里的人他交给老天去收了,这样的灾年,没有粮食和房子过冬,活着不一定比死了舒服。
就在他们转身要走的时候,人群里传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一个孩子用块儿石头把旁边一个男人砸了个满脸花。
他冲出人群,一下跪在三爷跟前,“爷爷,我不是他们一伙儿的!
我真心感激您当时收留我,他们冲进来的时候,我给你们开的侧门,您能不能再收留我一回!”
三爷看了看这个孩子,嗯,他有点儿印象,好像是这么回事。
但是他不打算再收留孩子了,这件事儿这辈子都不再干了!
看着三爷的神情,那孩子也知道他的决定更改不了了,脸色灰败的给他磕了个头。
“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磕完头,他站起来就往院子外头走,不防后头有人叫他。
“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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