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萧英的身子咚的倒在了地上,眼睛犹自瞪得大大的。这只凶狠的猎犬,当他到了生命的尽头,终于也是停止了追逐。
元月砂那素色的衣襟之上,却也是沾染了点点的鲜血。
宛如三月枝头的桃花,娇艳得紧,明润动人,艳丽无双。
可那双青色的眸子,却也是犹自未曾有任何的温度。
她慢慢的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拭自己脸颊之上沾染的血迹。
萧英的血,可真脏,脏得令人恶心。
湘染轻盈的来到了元月砂的身边,不知如何言语。
“湘染,你让他们都离去吧,小心仔细一些,不要露出了痕迹。”
元月砂嗓音轻灵而沙哑,流转了说不出的味道。
湘染轻轻的点头,服从了元月砂的命令,宛如幽灵一般轻盈的退后。
元月砂听到了那些隐匿于暗处的海陵死士,一个个的悄然离去。
她仍留在了这儿,却一步步的走到了溪边,伸手捧了一把凉水,慢慢的扑在了脸颊之上,仿佛是要洗去自己脸蛋之上的血污。
元月砂手掌按住了脸蛋,手掌轻轻的颤抖。
她离开苏姐姐已然很多年,而苏姐姐也是死了很久很久。
可一闭上眼,却也是仿佛又瞧见当年的苏姐姐。她穿着炽红色的衣衫儿,盈盈的站在碧绿色的草原之上,笑语晏晏,样子那样子的温柔。
她明明知晓自己内心充满了暴戾,可是却并不畏惧,反而手把手教导,一句句的宽慰,慢慢的开解。
温风如酥,笑语晏晏,可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自己,那个时候,想随着苏姐姐做个极好的人。
她手掌合在了自己青色的眼前,死死的捂住了没见放。
元月砂记得自己答应过苏姐姐的事情,记得苏姐姐说过的每一句话。
可是伴随时光流逝,自己也是,变了。
她认同了百里冽吓疯赫连清的孩儿,赫连清既然有罪,她的儿子自然也是有罪,自然也是敌人。她明明知晓百里炎言语之中暧昧之意,却故意容忍,只作不知,自欺欺人。她知晓萧英凶狠,却可以硬气心肠,利用贞敏公主做棋子。
这些个阴谋算计,诡计多端,她亦越发熟练。
她再不是那个,苏姐姐身边沉默寡言的小孩子。
她心思渐狠,手腕渐辣,心肠也一天比一天硬,底线一天比一天低,手段也是一天比一天狠。
直到今日,萧英说什么你们海陵余孽,乃是世上最厉害的杀手。
元月砂低笑了两声,那声音却也是宛若哭泣。
萧英凭什么这样子说,他凭什么这么说?
跟随自己的是海陵铮铮铁骨的男儿,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一辈子铁血铮铮,沙场搏命,只为了家乡的亲人安宁。他们没有对不住谁,反而被世间权贵愚弄欺辱,落得如此下场。可是萧英竟堂而皇之,将他们称之为杀手之流,可以为了利益随意杀人,毫无原则。
他竟将这些铁血男儿,视为元月砂最厌恶的杀手。
那些北域杀手,为了金钱,为了利益,可以随意动手杀人,可以俘虏幼儿,打小训练,扭曲他们的人生,污了他们的灵魂。萧英这条走狗,才与北域杀手一般无二。
萧英怎可让海陵男儿,为他变态的欲望,去弄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全无抵御之力,被丈夫虐打的女孩子。
所以她一口回绝,绝不答应。
萧英不能羞辱他们,决计不能。就算陷于龙胤,元月砂也想善待他们,不能剥夺他们的骄傲,只因为他们的人生已经是足够的辛苦。
她蓦然松开手,将自己的脸蛋浸入了冰冷的溪水之中。
仿若这冰冷的溪水,方才能消解她整具身躯散发的炽热热度。
她不信上天,不信鬼神,可是倘若有那几许报应,只恳请这世间报应,尽数是报应在自己身上。一切恶毒之事,都是她青麟所为,她向来不惧,也并不后悔。以后纵然是英年早逝,死于非命,那又有什么?只要能得偿所愿,她一切均是心甘情愿,无怨无尤。
一想到了这儿,她唇瓣在水中竟似浮起了一缕淡淡的无声笑容。
那水里面冒出了股股气泡,肺中的空气也似将要尽数耗尽。冷水浸入了口鼻,带来了阵阵的锐痛之意。元月砂感受到了将要窒息的种种痛楚,却并不愿意起来。她并非是想要寻短见,她心性坚毅,又岂是那等会轻易去寻短见的人。
只不过,这等快溺毙的痛楚,却仿佛带来某种愉悦之感,竟似让自己感受到了一阵子的轻松。
复仇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会侵染你的灵魂,摧毁你的美好,让你毁灭敌人的同时,也是一步步的步入毁灭。
你仿佛能瞧见自己的身躯一寸寸的腐烂,乃至于生出了蛆虫,然而最后却分明也是无可奈何。
然而就在这时候,有一只手,狠狠的扯出了自己的手臂,将她奋力从水中拉扯起来。
分明有几许耳熟的嗓音,这一刻却竟似隐隐有些动怒:“元月砂,你要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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