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砂红润的唇瓣,却也是缓缓言语:“湘染,你来念念这封信吧。”
湘染的心中,也是隐隐有些了然。
杜清姿虽然并非海陵中人,然而将军是可惜她的。
只不过,杜清姿活着便是为了复仇,否则当年已然自尽。
她轻轻点头,伸手取了那封信,缓缓念道:“将军见字如晤,见信之时,妾身必定已然自尽而死,复仇已成。将军当年救命之恩,成全之德,妾身无以为报,只盼来世结草衔环,稍作报答。若无将军襄助,阿清也不能顺利入府,侍候仇人。妾本命贱,被卖入青楼污秽之地,如今趁此机会,将染病而死妓女衣衫混入百里策衣物之中,惹得他染那花柳毒疮。虽是如此,却不能消除妾身心头之恨。妾身之前已然告知将军,老宣王并非病死,而是被人灌药毒杀。彼时妾身恳求将军,以妾身性命未饵,揭破此事。然而,妾身当时,尚自有所隐瞒——”
湘染脸颊之上,却也是不觉染上了惊讶之色:“妾身未曾告知将军,药杀老宣王的人并非百里策,而是其子百里冽。百里冽年纪尚轻,已然是蛇蝎心肠。他药杀老宣王之时,妾身从旁窥见,瞧得一清二楚。妾身虽不知晓百里冽为何会如此行事,可却觉得,这是大好机会。”
便算是元月砂,却也是不觉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之中不觉染上了一层讶然。
而此刻的百里冽,玉色的容貌神色变幻,纵然手臂被百里策抓得生生发疼,纵然眼前百里策的容貌是如此的丑怪。
饶是如此,百里冽却仿佛毫无感觉,只沉溺于自个儿的心绪之中,心绪一阵子的翻腾。
百里策口口声声的,说是元月砂指使,甚至盼望将老宣王的死推到了元月砂的身上。
可是这自然只不过是百里策心慌意乱之下的胡言乱语,元月砂只不过是个娇弱的女子,她见到自己害死阿木,还有些不欢喜。
她虽然是有些心计,可是人还是十分善良的,更谈不上如何的心狠。
百里策不应该想要陷害元月砂的,不可以的,绝对不行。
老宣王又怎么会是元月砂所害?他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那一天,是自己撬开了那个病入膏肓神志不清的老人嘴唇,将药汤尽数给灌进去。
那时候,他眼中蕴含了浓浓的恨意,以及那说不尽的狠意。
这个老人,应该也算是他的祖父吧,可是自个儿将那些个毒药灌进去,内心之中竟无一丝一毫的不忍。
他为什么要不忍呢?
躺在床上的男人,虽然已然老了,脑子也是迟钝了,好似一柄迟钝的剑。可是就算是这样子,也无损老宣王满身的恶毒。
这个老人,就算是年轻的时候,也只满脑子的修道问仙,炼丹弄药。他采集女子的经血,连赫连家的小女孩儿也是不放过。而在百里冽小时候,老宣王更听从一个方士之言,要采童子血来炼药。那方士也是不知晓是何居心,只说要同宗血脉小孩子的鲜血,效果才更好。越是亲近,效用越好。老宣王沉迷于其中,心口一片炽热,早已然痴狂。他也知晓倘若用了这个法子,一旦传出去,名声也是极不好的。所以,老宣王也是要挑个没人理睬,没人出头,便算死了也是无人在意的。
又有什么,比个生母淫奔被人厌弃的海陵孽种更为合适?
纵然是宣王府的庶出孩子,总还有个亲娘记挂。可是百里冽呢,可谓是什么都没有,谁也不会在意这个娃儿。
被捉去老宣王院子里面的那几日,也是百里冽人生之中最为灰暗的日子。
他手腕被割破,放出了鲜血,一滴滴的落入了碗中了。
老宣王并无意取他性命,取了血,便用药敷了手腕上的伤口。
然而他也只能喝些露水,吃些花瓣,被人一次又一次的割破取血。
老宣王已然是疯了,全不在意,这个孩子会不会死。
那一日,是风徽征闯入了这府中,一剑刺死了那个炼丹的术士。
饶是如此,老宣王乃是他的祖父,纵然对百里冽如此相待,也谈不上什么大罪。父亲可以鞭笞儿子,甚至打杀,而儿子却不能告发父亲。纵然父亲当真有罪,若非忤逆,儿子告发也要被判忤逆。
子为父隐,原本便是龙胤律令。
老宣王虽然不是父亲,却是祖父,就算按照龙胤的律令,也不会有什么多大的罪。更何况,百里冽只是被割破了手臂,人也没有死去。
然而风徽征却也是以此为要挟,要带出百里冽,长居府外,随着风徽征学习。
百里策原本是不会肯的,然而为了宣王府的名声,到底也还是同意了。
故而百里冽可以长居宣王府外,等他满了十岁,在那次事后,他更有机会离开京城到处游历。
他的人生每一次转折和机会,都源于自身所遭受的种种痛苦。
而百里冽人生所遭受的每一缕欺辱,他都是清清楚楚的记得,是绝不会忘记了。
那些待宰的羊羔,眼睁睁的看着屠夫的利刃,被人刺伤放血,却无力抵抗。可是又有几个人,会有被宰杀的畜生一样的痛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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