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将军这话便客气了,您是咱启泰功臣,如今又身受重伤,便是让杂家与几位大人稍微等等也是无妨。”蔚池虽然礼节上挑不出错处来,态度也出奇的好,但桂荣又如何能不清楚他对姜泽的不满?
内监总管这个名头虽看起来无上荣耀,但说到底他还是个奴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本来就是个极不讨好的差事,一个是九五之尊掌天下生杀大权的帝王,一个是手握重兵战功累累的蔚家军统帅,两人对弈谁输谁赢委实难以预料。
且不说姜泽如今才刚登基皇位未稳,外有三国虎视眈眈,内有睿王与宁王同气连枝,只蔚池能数次从谢琳与姜泽的谋划中全身而退,就不是他一个无根无势的太监总管能轻易得罪的,这两人无论是谁想动他,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既是如此,他便是夹在中间受些窝囊气也是应该。
只不知蔚池先是姗姗来迟,让他们在清风院门口足足吹了半炷香时间的冷风,如今又将人拦在院外到底是为了那般?说话间,桂荣细细打量着蔚池,只见他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面色苍白一身病态,看样子比他上一次见到时清瘦了不是一点半点,心中便又对蔚池重伤的事情笃信了几分。
桂荣是姜泽从潜邸时带出来的人,蔚池自然知道他的行事准则,他闻言笑了笑,拱手道:“还请公公稍等,此番着实有桩喜事要告知于公公知晓,此乃我镇国将军府大事,还请公公回宫后如实禀报皇上,就说微臣再此谢过皇上大恩了!”
见蔚池满面喜色,又说有喜事要告知,桂荣不禁狐疑道:“蔚将军,不知这喜从何来?”
蔚池的脑壳没坏吧?都已经伤成这样并家破人亡了,还能有什么喜事?思及方才在东院门口遇到的几名俏丽丫鬟,桂荣耸拉下眼皮,眼珠子转了转,难不成蔚池是要纳小?可话说,蔚池的正妻才死了没多久,先不说他在此时纳小会不会招人闲话,便是要纳小,也用不着大张旗鼓的让皇上知道吧?
恰在此时,蔚蓝拉着蔚栩上前,笑眯眯与蔚池见礼道:“爹爹,女儿和弟弟来了。”
这蓦然传出的声音让桂荣一惊,他侧首看去,只见一名梳着双丫髻,身量纤细矮小的少女正拉着一名幼童缓缓上前,少女眉眼精细,虽然年岁尚小,但浑身气度却是清华无双,雪白的披风将她的皮肤衬得莹白如玉,一双黑如曜石的凤眸清澈见底,此刻正盈满笑意。而这幼童长得唇红齿白,同样是一身素依,与这少女的眉目更是长得如出一辙,即便这幼童并未说话,但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姐弟二人。
桂荣来不及细想,下意识便将视线移向蔚池,只见蔚池满目慈爱,方才还略显寡淡的笑意明显深了几分。一时间,桂荣心下不由惊疑不定,就算他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是蔚池的嫡子与嫡女,且正是前些日子葬身火海,被皇上追封为流云郡主与安乐侯的蔚蓝与蔚栩!
可明明就说是死了,如今又何以出现在他跟前?难道是蔚池早就有所预料,所以提前将一双儿女接走了?若是如此,那皇上的谋算,蔚池岂不是一清二楚?不会的不会的,那时候蔚池重伤尚未回到安平镇呢!桂荣心中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他看向蔚池的目光不自觉便僵硬了几分。
与桂荣有同样心思的大有人在,比如太医院院判申姜与两名医女,他们虽并未见过蔚栩,但雷雨薇病逝之前,便是由申姜负责诊脉开方,两名医女负责扎针,数次往来镇国将军府,他们自然是见过蔚蓝的。蔚池方才说有喜事要告知桂公公,如今蔚池的一双儿女出现了,这对蔚池来说自然是喜事,可对皇宫里哪位来说,却是未必了!
事情大大的出乎众人意料,除了桂荣与申姜同两名医女心下有些打鼓,其余众人见此皆是垂下头来,心中好一番思量。但左右事情并不与他们相干,他们至多只是个马前卒,此番前来,也就是帮着送些药材,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他们都会没什么直面皇帝与蔚池的机会,便权当看一出好戏罢了。
蔚池并未看众人的面色,他乐呵呵的朝蔚蓝招了招手,让姐弟二人上前两步,这才拉着蔚栩的手看向桂荣道:“桂公公,方才本将军说的喜事,便是本将军的一双儿女还有幸活着。初回安平镇之时,听闻小女与小儿已经葬身火海,本将军当真是肝胆欲裂,当时便发誓要将谋害本将军一家的阴险鼠辈千刀万剐。之后本将军虽渐渐平复下来,可心中却仍是自责懊恼,又怀疑是不是本将军杀孽太过,这才会引得上苍降下惩罚,使得本将军家破人亡!”
这番话虽是蔚池有意说给桂荣听,想让桂荣转述给姜泽的,但未尝就不是蔚池在积云坡断崖下醒来时的最真实想法,说到动情处,他不由得红了眼眶,又抬眸看向神色僵硬的桂荣,凤眸中带着久经沙场的铁血与悍然,“索性上苍仁爱,小女与小儿不但侥幸被紫芝山玄清道长所救,如今又是皇上御笔亲封的的流云郡主与安乐侯,桂公公,你说着是不是喜事?”如此说着,蔚池又扫了眼桂荣身后的众人。
众人都不是傻子,闻言俱是避开蔚池的目光,这话听起来不轻不重,但言语间却是暗藏机锋,不仅表明了蔚池对遇袭一事的态度,更是将真正对他下手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至于这下手之人到底是谁,那却是不可说,一时间众人将头埋得更低了。
而桂荣在见到蔚蓝姐弟的瞬间便知道要坏菜,如今再听蔚池提及紫芝山,他心中更是掀起滔天巨浪,饶是他心思深沉,此刻也再难力持镇定,只得定了定神,极力忽略掉蔚池言语中的深意,艰难的挤出一抹笑来,干巴巴看向蔚池道:“如此说来,还当真是喜事一桩,杂家在此便恭喜蔚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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