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小炉上,铁壶的壶盖被蒸腾的热气不断“咔咔”作响,如同声声催促,蒸汽溢满屋子,氤氲遮挡住了李凤翥的面容。
韩林将一番话说完以后,便自顾饮茶不再说话。
一时间屋内沉默了下来。
过了很久,李凤翥才咬着牙道:“好!就算你说的,这机户出工,机工出力,那谁来当这个机户?!”
李凤翥看了韩林一眼,冷笑了一声:“这投资可是不菲,都司之前的商会缙绅都响应寥寥,现在叫他们出资,怕是妄想。”
韩林用茶盖将上面漂浮的茶叶捋走,缓缓地吹了两口气,饮了一口以后才微笑道:“我来。”
“江南一地乃天下之精华,无论出现什么新物在某看来都是理所应当,可在这北地,未见有人效仿,便是摸石头过河,也没石头可摸去,韩兄就不怕血本无归么?”
韩林盯着手上的茶碗,摇头轻笑:“不怕。”
李凤翥为之语塞,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怎地这般胆大。”
将茶碗放在桌子上以后,韩林对着李凤翥道:“想学啊?我教你啊?”
调笑了一声,韩林叹了口气继续道:“非是某胆大,瑞徵兄可知我养这两千人的守备衙门,也是有苦说不出。人人都道秦楼楚馆是销金窟,若按照这个比法儿,兄弟我可是养了一千五没有恩客的头牌。”
“衣裳、胭脂、妆粉才值几个钱?都说乐亭营有一千五精兵,但谁知道,那都是兄弟用银子砸出来的,不算他们兜里揣的银,兜里穿的甲,就这每月的训练发射出去的铅子,那上好的胭脂都能论斤买了。”
“上次走了一趟琉球,回银两万七千两,瑞徵兄可知这些银子够支持多久?半年顶天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了家之后,每天拉的屎都想着能不能卖出钱来……”
虽然韩林说得恶心,但李凤翥却深有同感,他也不是没见过其他的兵,那衣衫褴褛的模样,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确实不能算是兵,平心而论,如果韩林和其他将校一样养兵,同等银子下,估计乐亭营能养万五千人而不是千五百人。
其实韩林的说法略有些夸张了,不过他确实在战兵的身上所耗不小。
诉苦了一阵,屋内原本隐隐相对的气氛为之一转,李凤翥叹道:“你来出资当着机户也可,但阖县口不下十万,你能养活……”
李凤翥说着说着,脸色一红,他一个县官让韩林将民生全吃下确实有些不太现实,于是话锋一转:“若你能养活两成民,那得需要建多少个作坊?”
两成便是两万,这其中再分两成为劳力,便是四千,韩林需要解决这四千人的生计问题。
“作坊当然是不行了,我想的是建厂。”
“建厂?”
“对,一厂可以采购湖州蚕茧,制取生丝;另一厂可以烧瓷,我听闻有人牛羊骨粉入瓷,谓之曰骨瓷,其瓷质细腻,釉面归整,这些瓷器可以卖给东南的红毛夷人,其无论是景德镇的青花还是德化的白瓷亦或是宜兴的紫砂,旦有必购。”
现在江南一带还是家庭作坊的形式,并未出现厂房的形式,这一方面是因为官府上下其手,导致家庭作坊无法做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边的思想比较先进,同时竞争力也足,难以一家独大。
但在乐亭这里,情况就有一些差别。
一来,韩林自己就是官身,上下打点之下,除非他做的太过火,否则被人上下其手的可能性比较低,他的关系网络也搭建了起来,无论是在关门的总兵赵率教,还是在京中的左都督郑养性,还有毛文龙、周延儒等人,乃至于在野的孙承宗,如果这样的关系网还解决不了别人向他伸手,那这个人的地位可想而知。
二来,主要外售的商道和航道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就算别人建厂效仿,也得通过他的关系和航道将货物收买出去,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可以说是垄断一事已经成行,别人再怎么竞争,也竞争不过他。
基于以上两种考量,韩林决定将作坊变为工厂。
“另外本地多铁矿,滦州多煤,亦可制铁,这都需要大量的人手,一应下来,别的不敢说,解决两成民生,不成问题。而且人都有趋利避害之性,但见乐亭营兴办厂房,那其他缙绅也要跟进,这税便是买粮来拿也够了。”
“至于粮……”
韩林拍了拍胸脯:“我来。”
背靠大粮商的韩林,是有底气说这个话的,以目前来看,琉球要粮、日后东江镇要粮,在以“商”为主的计策制定下去以后,乐亭也要粮,由于韩林的关系,亢继富在家中的地位水涨船高,甚至隐隐要与其兄亢继财分庭抗礼的趋势。
而且现在李朝和倭国的航道已经打通,那韩林甚至可以反向从李朝和倭国购粮,虽然大家都处于一个经纬,势必都会被小冰河影响,导致粮食欠收,但是只要砸银子,这两地的粮商怕是也会卖予韩林。
至于李朝和倭国的百姓死与活,与他韩林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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