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顶的罡风卷着冰碴子,在女娲娘娘玄色袍角上凝出霜花。我跪在补天炉前,看那五色石熔液在鼎中翻涌,映得三十三重天都泛着琉璃光。
";宓儿,可知为何独留你在此?";娘娘指尖掠过炉火,燎出一串青莲。
我盯着裙裾上未干的洛水,那是方才共工撞倒不周山时溅上的。滔天洪水里浮沉着九黎部落的陶罐、神农氏的耒耜,还有我沉在河底的三千青丝。
";共工氏怒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我听见自己声音里带着水汽,";女儿无能,守不住洛川。";
女娲忽然轻笑,广袖挥过云海。下界洪水在镜中显现,黑蛟在浪里翻腾,獠牙叼着半截龙尾——那是我兄长河伯冯夷的坐骑。
";你且看这五色石。";娘娘指尖点在炉口,一缕金液腾空而起,";补天之后,余下这枚碎片,本宫要你吞了它。";
我瞳孔骤缩。上古神只皆知,吞五色石者永镇一方,神格与山河同寿。当年大禹便是吞了岷山玉,化作夔牛镇海眼。
";洛水需要新主。";女娲的玉簪划过我脖颈,寒意渗入神骨,";冯夷私纵黑蛟酿成大祸,该换个人坐那河伯殿了。";
云海下方传来兄长惨叫。我看见雷电劈开龙门,冯夷的龙角被生生折断,血雨坠入洛川,染红了我栖身千年的白石滩。
";求娘娘开恩!";我以额触地,冰晶在眉间碎裂,";兄长纵有过错,但黑蛟本是天河龙种,若非共工...";
簪尖突然刺破皮肤,神血顺着锁骨流进衣襟。女娲俯身在我耳畔低语:";你可知为何你父伏羲要将你沉江?";
共工撞山时的轰鸣在耳畔炸响。那日我正梳着及腰长发,突然天塌地陷,洛水倒卷着将我吞没。再睁眼时,已成了半人半鱼的幽魂。
";我要的不是听话的傀儡。";女娲拔下发间玉簪,蘸着我的神血在虚空画符,";五色石入体,洛水便是你骨中骨,血中血。从今往后,你才是真正的洛川之主。";
符咒完成的刹那,五色石液如活物般钻入心口。剧痛中我望见下界景象:黑蛟被斩成九段,血雨里浮出我的倒影——额生水纹,眸含星砂,玄绡雾霭绕身三匝。
娘娘的声音渐远:";赐尔封号洛神,掌八百里洛川水脉。但有桩旧事...";
我跌坐云头,发现裙摆化作流水,发间缀满珠贝。洛川每一朵浪花都在血脉里跳跃,冯夷被铁链锁在水晶宫柱上,正对我嘶吼。
";千年后会有场人劫。";女娲最后的话混在风里,";届时天河龙魂...";
贞观七年的雨下得蹊跷。
我蹲在长安西市屋檐下,看雨滴在青石板缝里汇成小蛇。这雨带着腥气,凡人嗅不出,我却见每滴水里都游着缕黑雾——像极了当年那条被斩的黑龙。
";姑娘,买把伞吧?";货郎捧着油纸伞凑近,突然瞪大眼睛,";您额间这水纹...";
我伸手抹去伪装,露出神印。货郎扑通跪地,竹伞滚了满地。这二十年我扮作游方医女,倒忘了长安城里还供着洛神庙。
";叩见娘娘!";货郎额头磕出血印,";求娘娘救救这雨...";
我扶他时摸到满手滚烫。瘟疫顺着雨水蔓延,凡人只当是时疾,我却看清那些黑雾正啃食生魂。城南义庄已堆了三十七具尸体,每具天灵盖都有龙牙咬痕。
突然一声惊雷,云层里金甲晃动。我冷笑,果然又是天庭那套把戏。
";洛神宓妃接旨!";雷公电母踏云而至,手中圣旨泛着青光,";查泾河有龙魂作乱,着尔即刻归位,镇守洛...";
我甩袖卷起雨幕,将雷音隔绝在外。二十年前我就该明白,天庭要的从来不是治水,而是听话的棋子。当年大禹治水时,他们不也派应龙相助?结果如何?息壤被收,万民成鱼鳖!
";回去告诉玉帝。";我拔下金步摇化作分水刺,";本宫行事,轮不到凌霄殿指手画脚。";
电母怒喝,雷锤砸向我的医箱。箱中药杵突然腾空,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正是我上月从瘟疫村救下的药灵。
";姐姐快走!";少年掌心绽开曼陀罗,毒雾暂时阻住天兵。我趁机捏碎腰间玉珏,洛川之水倒卷上天,在长安城顶结成水幕。
雨停了,满地黑水却开始沸腾。一道龙影从地脉钻出,头顶断角滴着血——正是当年被斩的黑蛟!原来它残魂未灭,借着天河龙族怨气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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