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却被院子中央炸开的一簇簇烟火烘得暖融融的。子昂刚点燃最后一支“牡丹迎春”,引线滋滋地吐着金红的火星,像条不安分的小蛇蹿向夜空。“嗖——啪!”一声清越的锐响后,墨蓝色的天幕骤然绽开一朵硕大的牡丹花,粉紫的花瓣层层叠叠,金粉似的花蕊簌簌飘落,连空气里都浮动着甜丝丝的香气。
“哇!牡丹!”五岁的念念拍着肉乎乎的小手,羊角辫随着蹦跳的动作在灯光下划出欢快的弧线。她裹着件绣着小兔子的红色羽绒服,活像个圆滚滚的年娃娃,眼睛亮晶晶地追着空中转瞬即逝的绚烂,小脸蛋被烟火映得忽明忽暗。
婆婆坐在藤椅上,盖着条驼色羊绒毯,脸上的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她眯起眼睛望着那朵烟花,仿佛透过漫天华彩,看见了三十年前那个同样爱放烟花的年轻身影。“还是现在的烟花做得精致,”她轻声感叹,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后的温润,“我们那会儿啊,顶多放几个‘滴滴金’,哪见过这么好看的牡丹。”
晚晴端来一碟刚炒好的南瓜子,听见婆婆的话,笑着接道:“妈,您要是喜欢,明年咱们买那种百鸟朝凤的,听说能开出整整一树的凤凰呢。”她挨着婆婆坐下,顺手帮老人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灯光下,她眼角的细纹比去年又深了些,那是岁月在她眼角刻下的温柔印记。
子昂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走过来,把最后一个还在滋滋作响的“小蜜蜂”烟花塞到念念手里。“小心点,举高点放。”他叮嘱道,目光里满是宠溺。这个平日里在工地上扛钢筋、搬水泥的糙汉子,此刻在女儿面前却温柔得像块。
“知道啦爸爸!”念念奶声奶气地应着,小手紧紧攥着烟花棒,看着金色的火星像萤火虫一样簌簌落下,乐得咯咯直笑。
院子里的腊梅不知何时开了,幽幽的香气混着烟火的硫磺味,竟有种说不出的好闻。远处隐约传来邻居家的电视声,夹杂着春晚主持人熟悉的报幕声,还有零星的鞭炮声,像在为这温馨的夜晚伴奏。
半小时后,最后一支烟花在夜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化作点点碎金,缓缓坠落。子昂收拾好地上的烟花残骸,拍拍手说:“行了,进屋看春晚吧,今年听说有沈腾的小品呢。”
“好嘞!”念念欢呼一声,像只小猴子似的扑进婆婆怀里,“奶奶抱,念念要跟奶奶一起看!”
“哎哟,我的乖孙孙。”婆婆笑着把她抱起来,脚步有些蹒跚地往屋里走。子昂赶紧上前扶了一把,晚晴则拎着瓜子盘和水果篮跟在后面。昏黄的路灯将一家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剪影。
客厅里暖意融融,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声。电视屏幕上,歌舞升平,年味正浓。念念赖在婆婆怀里,小脑袋靠在老人温暖的胸口,听着奶奶哼着不成调的老歌,眼皮渐渐开始打架。没一会儿,小丫头就打着小呼噜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意,大概是梦见了刚才那些美丽的烟花。
晚晴拿来一条小毯子,轻轻盖在女儿身上。她和子昂并肩靠在沙发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电视。屏幕上的歌舞很热闹,可他们的心思却仿佛还停留在刚才的院子里,停留在那些转瞬即逝的烟火中。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又是一年了。”不知过了多久,晚晴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念念还只会含混不清地喊“爸爸”“妈妈”,今年已经会背好几首唐诗了;想起三年前刚搬来这个小区时,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还只有手腕粗,现在已经长得枝繁叶茂,夏天能遮住大半个院子的阴凉;想起十年前她和子昂刚认识的时候,两人挤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连过年都舍不得买一支烟花,只能趴在窗户上看别人放……
“是啊,”子昂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他便用掌心紧紧裹住,“好像昨天还在为念念第一次走路高兴呢,今天她都能跑能跳,会跟我们顶嘴了。”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晚晴,目光温柔而坚定,“新的一年,我希望我们一家人都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
晚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眼眶微微发热。她反手握紧子昂粗糙的大手,那双手上布满老茧,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有些变形,可就是这双手,撑起了这个家,给了她和女儿最踏实的依靠。“嗯,健健康康最重要。”她轻声说,“也希望你在工地上能平平安安的,别太拼了,钱是挣不完的。”
“知道啦,你放心。”子昂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今年工地效益不错,老板说年后给我涨工资呢。等开春了,我想把咱那小破屋重新装修一下,给念念弄个专门的书房,再给妈买个按摩椅,她老是说腰不舒服。”
晚晴靠在他肩上,听着他描绘着未来的蓝图,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男人不善言辞,却总能用最实在的行动给她温暖和希望。他们的日子就像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不声不响,却在岁月里慢慢扎根,枝繁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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