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身穿绯色官袍的、瘦削的身影。
就连刚刚还在慷慨陈词、据理力争的褚遂良和马周,也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
仿佛,只要这个男人没有开口,整个朝堂之上,任何的争论,都显得,没有分量。
张承志教授,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他看到,魏征,从文官的队列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沉稳。
他走到了大殿的中央,那个百官瞩目的位置。
魏征抬起了头。
那张如同铁铸的、不带丝毫感情的脸,正正地,面向了九阶白玉台之上的帝国至尊。
但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那个关于“科举”的问题。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利剑,倏然间,转向了偏殿一侧,那群,早已吓得如同鹌鹑般的,“不速之客”。
被那道目光扫过的瞬间,张承志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啊!
冰冷,锐利,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充满了审视,充满了质疑,充满了,一种上位者对于“秩序”被破坏的、本能的厌恶。
就好像,他看的,不是一群“人”。
而是一群,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张承志身后的那几位博士生,更是早已面无人色,他们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根本不敢,与那道目光,有任何的对视。
“陛下。”
魏征,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干瘦,却又,坚硬如铁。
“臣,以为。论国事之前,当先,正衣冠,肃礼仪。”
“朝堂,乃国之重地,天子威严所在。凡入此殿者,皆需沐浴更衣,行止有度。此,非为繁文缛节,乃为,敬畏之心。”
他的话,不急不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的一般。
他说到这里,话锋,猛然一转。
那如同刀锋般的目光,再一次,狠狠地,剐在了张承志等人的身上。
“然!今日,臣,却见。一群衣衫不整、形容怪诞、举止散漫之人,竟能,堂而皇之地,立于这含元殿之上!”
“臣,愚钝!”
“臣,敢问陛下!”
“此,是何人?!”
“此,是何礼?!”
“此,又是,何意?!”
一连三问,声声如雷!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冰渣子,狠狠地,砸在了所有游客的心上。
整个大殿,安静得,落针可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张承志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快要被冻僵了。
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色各样的目光。
武将队列里,程咬金那双环眼,瞪得溜圆,眼神里,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
尉迟敬德,则是眉头紧锁,显然,他也觉得,让这群人站在这里,有些,不成体统。
而文官那边,房玄龄与杜如晦,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了一般。
但张承志知道,他们的耳朵,一定都在,听着。
这,就是,魏征!
这,就是那个,能把天可汗,都逼得,回了后宫,大骂“我迟早要杀了这个田舍翁”的,恐怖存在!
他甚至都不屑于去问,你们是谁,从哪儿来。
他只是在用最直接、也最严厉的方式,告诉你——
你们,不配,站在这里!
大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快要窒息。
就在张承志,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想要躬身请罪的时候。
“呵呵……”
一声轻笑,从那九阶白玉台之上,悠悠地,传了下来。
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是李世民。
他笑了。
他看着下方,那张依旧紧绷着的、如同茅坑里的石头般,又臭又硬的脸,缓缓地,开口了。
“魏卿,不必,如此动怒。”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仿佛长辈,在看自家一个,不懂事的倔强晚辈般的,无奈与包容。
“这些人,是朕让他们进来的。”
“他们是来自比那西域更要遥远之地的,饱学之士。今日,听闻我大唐,君臣和睦,国泰民安,特意,前来观礼。”
“至于,这衣冠……”
李世民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张承志等人,那身“奇装异服”之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魏征那种,毫不掩饰的“厌恶”,反而,带着一丝,真正的好奇与审视。
“入乡,需随俗。想必,在他们那里,这,便是最为庄重的礼服吧。”
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
却瞬间就将魏征那咄咄逼人的、足以将人逼死的“三问”,给化解于无形。
他没有去指责魏征的“无礼”。
他只是用一种更为宏大的、属于“天可汗”的视角,告诉所有人——
大唐,是开放的。
大唐的胸襟,是足以包容四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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