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盏茶的光景,苏南风方从内室折返花厅。他面上沉凝之色未减分毫,只是身后竟跟着两人,正是詹氏与苏傲霜。
詹氏发髻微散,鬓边珠钗歪斜,衣袖上更添了几处褶皱,显是方才争吵间失了往日端庄仪态。
她一跨进花厅门槛,便忙不迭敛衽屈膝,对着上座的李青安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慌乱与恳切:“李大人,妾身知错了!妾身久闻大人品貌端方、行事磊落,心中早已生了敬佩之意,一心想让大人做我苏家的女婿。可妾身又怕大人瞧不上小女,更担心您当面拒绝,伤了两家颜面,这才私下同身边管事妈妈们抱怨了几句。谁知那些人胆大包天,竟将妾身的私语当成了主意,做下那散播流言的糊涂事来!”
日头已斜向西山,几缕残阳斜斜映着檐角,晚来凉风渐起,卷得院外几树桃花簌簌飘落,点点绯红落在青石板上,倒添了几分萧瑟。
李青安目光掠过院中飘零的桃花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礼记》有云:‘言必信,行必果’。君子立身于世,当以诚信为根本,岂容半分虚诓?”
他稍顿,目光转向堂内,语气添了几分锐利:“苏夫人久居内宅,深谙府中规矩,想来也知‘内宅私语传于外庭’,绝非寻常管事妈妈敢僭越为之。再者 ——”
话锋一转,他眼底寒意更甚:“让苏小姐称病卧榻,更作昏迷不醒之态,只为强逼在下应允亲事。这般步步为营的算计,难道也是府中管事妈妈所为?”
苏傲霜见母亲被李青安驳斥得面色发白、哑口无言,胸中顿时窜起一股恼意。她从母亲身后挺身向前,清脆的嗓音带着几分愠怒,开口便道:“李大人何苦如此咄咄相逼?母亲纵有思虑欠周之处,亦是为我终身大事筹谋,大人何必将言辞说得这般决绝,不留半分余地?”
言讫,她眼角晕开浅浅绯红,睫羽轻颤掩去眸中欲坠的泪意,声音微颤带了哽咽:“莫非在李大人眼中,苏家门第、小女品貌,竟这般鄙陋不堪,才当得大人冷言折辱?”
李青安望着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之态,脑中蓦地闪过维芳轻倚他肩头,眸含春水、含羞带怯的娇憨模样。
他唇边勾出一抹冷笑:“苏小姐这泫然欲泣的姿态,倒像是被李某平白欺负了一般。只是婚姻之事,素来以两情相悦为基,令堂强攀姻缘,本就失了世家风骨,李某不过是直言世情罢了,何谈‘冷言折辱’?”
他眼底含冰,语气添了几分冷厉:“再者,李某此前便已与令堂当面剖白,言明心中早有牵挂之人,断无另娶之理。可令堂非但置若罔闻,反倒暗中散布流言,败坏清白小姐闺誉,害得她闭门不出,几欲自戕 —— 这般不择手段强取豪夺,难道是苏家世代门风所为?”
这话出口,满室皆静。要知苏家在京中素来以 “书香门第” 自居,今日被李青安当众点破用阴私手段逼迫婚事,且牵扯出 “构陷女子清白” 的重罪,无异于当众剥去了苏家的体面。这番话若是传扬出去,苏家怕是要落个 “仗势欺人、败坏礼教” 的骂名,届时便是吏部考评,也要多几分非议。
苏南风脸色由红转白,指节因用力按在案几上而泛白,却一时语塞 —— 他只觉胸口闷胀得厉害,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李大人此言未免太过偏激,内子或许只是... 只是行事急躁了些,并无害人之意。”
“急躁?” 李青安袍袖一拂,案上茶盏微微晃动,“若只是急躁,何必用清白之名折辱内宅女子?此事关乎女子性命,更关乎朝堂体面 —— 若世家皆以权势压人,视人命如草芥,那这‘诗礼传家’的名声,不若趁早弃了罢!”
苏南风见李青安言辞间无半分缓和之意,依旧步步紧逼,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眉宇间满是疲色。他抬手轻轻揉了揉额角,缓了缓胸中郁气,目光沉沉望向李青安,缓声道:“李大人既如此坚持,不肯容半分转圜,那依大人之见,今日这事,该如何收场才是?”
李青安闻言,眸色微沉,目光掠过苏南风眉宇间难掩的倦色,语气却未有半分缓和,字字掷地有声:“三日内,苏家无论借何由头,需邀京中各府女眷齐聚,于诸位世家面前为陈家大小姐正名,洗去她一身污名 —— 此为其一。”
语落稍顿,续道:“其二,苏夫人须亲赴陈府,向陈家大小姐躬身致歉,断不可有半分轻慢。其三,苏家往后不得再以任何名义,扰我与她清净,若敢再犯,休怪李某不留情面。此三点若能办到,今日之事,李某便不再追究;若有半分推诿,那咱们便去御前辩个明白,便是拼着我这身官职不要,也要替陈家大小姐讨个公道!”
苏南风脸色一白,咬牙应道:“在下一切按李大人吩咐来办便是。”
李青安淡淡颔首道:“那本官就静侯佳音了。”
说罢,他再不多言,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玄色靴底踏过青石地面,发出清脆声响,转瞬便消失在庭院的朱红门扉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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