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
黎明前的忻州河谷,泛起一层诡异的白雾。
周老爷躺在描金拔步床上,被一阵窸窣声惊醒。
他睁眼时,发现帐顶悬着的安神香囊正在剧烈摇晃,香灰簌簌落在锦被上。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却不见闪电劈落。
“来人!”周老爷踹开丝被,赤脚踩上波斯地毯,突然发现地毯边缘渗出浑浊的水渍。
他弯腰一摸,指尖沾上黏腻的淤泥,里面还缠着几根猩红水草。
轰!
整座宅院剧烈震颤,博古架上的花瓶摔得粉碎。
周老爷踉跄着推开雕花窗,瞳孔骤然收缩,月光下,远处的恒亘山脉竟在移动!
那根本不是山影,是十丈高的黑色水墙,裹挟着断木巨石咆哮而来!
“老爷!后山的镇水碑……”管家撞开房门,话音未落,一排百年银杏如麦秆般拦腰折断。
浑浊的浪头撞飞了祠堂屋顶,太祖亲赐的玉圭在浪花里一闪而没。
周老爷瘫坐在窗边,看着洪水冲垮七进院落。
他珍藏的南海珊瑚、金丝楠木屏风、西域琉璃盏,此刻都在漩涡中碎成齑粉。
几个护院抱着浮木尖叫着被卷走,其中一人的腰带正是他昨日赏的鎏金玉带钩。
“船!快去取船啊!”周老爷突然哽住,他花重金打造的楼船,此刻正被自家粮仓的房梁捅穿船底,缓缓沉入水中。
船头“商通四海”的匾额裂成两半,墨字在水里晕开如血。
对岸高地上,撤离的百姓默默望着这一切。
有人突然指着洪流惊呼:“看!那是不是周家小公子?”
众人望去,只见周老爷最疼爱的幼子抱着一尊金色神像在浪里沉浮,那神像据说是西域传过来,那西域的神明神通广大,法力惊世!
然而,面对这滔天的洪水,即便金子制作成的神像,也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慢慢地沉了下去。
“救……”小公子刚张口就被浊浪灌满喉咙,金像拽着他直坠水底。
……
万州
同一时刻,万州漕帮总舵。
万老爷子站在碉楼顶层,望着溃堤后涌入城区的洪水大笑:“老夫建的青石堤坝,岂是……”
话音戛然而止,他眼睁睁看着自家三十艘漕船被洪流掀起,像孩童扔的纸船般砸向碉楼。
“不可能!这楼用的可是糯米灰浆……”
万老爷子扒着窗框嘶吼,突然发现浑浊的水里泛着诡异的青绿色。
那是他去年为省钱,命人混在灰浆里的劣质黏土。
轰隆!
碉楼倒塌的瞬间,万老爷子抓住飘过的商会旗幡,看着上面“漕运天下”四个大字,面色格外绝望。
此时此刻,在这洪水滔天的场景中,即便是再高大的船只,都救不了他!
……
幸存者们聚集在高地,忽然听见风中传来清越的铜铃声。
林萍立在崖边,腰间青玉小铃无风自动,她脚下是翻滚的浊浪,身后是惊魂未定的百姓。
“山神娘娘的预言,什么时候错过?一群无知的愚人!”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哭嚎的灾民齐齐噤声。
远处洪峰里,周老爷终于抓住半截浮木。
恍惚间,他看见浪尖上立着道素白身影,衣袂翻飞如展翅白鹭,坐在一条长着翅膀的大鱼上面。
坐在鱼身上方的王宛抬手轻点,周家银库的万两白银从水底浮起,化作银鱼游向灾民安置的方向。
“原来……”周老爷惨笑,“真是天罚……”
话音未落,一个浪头将他拍进漩涡深处。最后灌入耳中的,是高处百姓们庆幸的哭声,和那串越来越远的铜铃声。
…
崇州,河村。
天色阴沉如墨,闷雷在云层深处翻滚,仿佛巨兽的低吼。
村口的河水已经漫过堤岸,浑浊的浪涛拍打着土墙,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
王老汉死死抱住门板,浑浊的洪水已经漫到下巴。
他看见邻居家的小孙子被激流卷着撞向磨盘。他想伸手去抓,一个浪头打来,咸腥的泥水顿时灌满口鼻。
“救……命……”他呛着水挣扎,突然感觉后领一紧。
“快!所有人往高处撤离!”官差王大力将他拎起来,嘶吼着。
又顺势抱着两个哇哇大哭的孩子,拼命往高处跑。
身后,浑浊的洪水如猛兽般席卷而来,冲垮了茅屋,淹没了田地。
村民们惊慌失措地逃窜,有人摔倒在泥泞里,又被同伴拽起,踉踉跄跄地往前跑。
“老李!快跟上!”王大力回头怒吼,却见落在最后的老李头被洪水卷住双腿,眼看就要被吞没。
“救、救命——”老李头挣扎着,浑浊的水已经漫到胸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地面突然震颤,一棵巨大的猴面包树猛地将自己拔起,粗壮的根系如巨蟒般探出,一把卷住老李头的腰,将他高高托起!
“山神娘娘救命!”不远处传来李老妇的尖叫。
她的红袄子已经被洪水浸成暗褐色,眼看着就要沉入洪水中。一根粗壮的树枝突然探过来,将她牢牢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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