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中,后花园的水面轻轻荡开涟漪。朱祁镇坐在石桌旁,目光深沉,身后宫人太监已被悉数遣散,只留下两个宫女端着暖壶与酒盏,立在远处侍立,不敢多看一眼。
叶语闲走进来,抱拳作揖:“微臣——”
“坐吧,不必拘礼。”朱祁镇一抬手,打断了他的礼数。话语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违逆的直接。他随意瞥了眼案上的酒盏:“喝一杯吧。朕今日叫你来,不是为了听你奏报什么政绩。”
叶语闲静静落座,眼神沉稳。
朱祁镇看着他,随意拨弄着案上的酒盏,眼神幽深:“叶卿家,你心里,究竟效忠的是朕,还是天下?”
叶语闲微微一笑,不急不缓道:“陛下问得妙。可陛下心里清楚,若微臣真有异心,当初土木堡,微臣完全可以不去救。”他稍顿了顿,眼神平静而坚定:“臣自知不过凡人,能做的,只是守住眼前的土地与百姓。天下谁做皇帝,于我而言,无甚分别。我不想争,也无心夺,只求百姓有饭吃、有衣穿,不至流离失所。”
朱祁镇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说得好。果然是你。”
朱祁镇端起酒盏,递了一盏给叶语闲:“来,陪朕喝一杯。”半晌,眼中笑意未退,却又轻轻放下杯子:“……那如果,是朱祁钰呢?”
叶语闲闻言,唇角微微一挑,眼神却更淡了:“微臣心里看的,始终是天下百姓的安稳,而不是宫廷里的人事斗争。陛下、朱王爷,亦或其他人,谁当主君,于百姓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天下能否安稳。”
朱祁镇目光一闪,缓缓笑了:“你倒是说得干净利落。”
一旁的宫女替两人续了酒,庭院里,月色淡淡铺洒,石桌上的酒盏折射出一道微光,氛围虽寂静。
一盏酒下肚,朱祁镇手指慢慢摩挲着酒盏,声音低沉下来:“朕还要问一件事。”
叶语闲静静看着他,没有开口。
“朕查过,贾、郑、史、薛这些家族,原本并无大罪。”朱祁镇语气像是随口,却字字带锋,“可你收留了他们的人,尤其是贾家。叶卿家,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院中月色清冷,远处宫女小心地拨了拨灯芯,火光微颤。
叶语闲捧起酒盏,沉默片刻,慢慢开口:“陛下,微臣没有什么背景,能在这世上立足,全凭自己走出的路。”他微笑了一下,笑意中带着点自嘲,“这些人,不是臣的棋子,更不是臣的资本。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他看着朱祁镇,眼神坦然:“臣不过是想让他们少受些苦,别无他意。陛下若要降罪,臣绝无怨言。大不了,臣不做官,不留在这金銮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去哪谋生都成。”
朱祁镇眸光微闪,像是重新端详着面前的人,片刻后,他笑了:“好一个‘去哪谋生都成’……朕果然没看错你。”
朱祁镇忽然挥了挥手,那两个一直安静伺候的宫女慢慢走上前来,规规矩矩跪在两人面前。
“你们两个,”朱祁镇的声音冷淡而无波,“知道得太多了,朕留不得你们。”
话音未落,他抽出随身佩剑,寒光在烛火中一闪。那两个宫女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然而不敢求饶。
朱祁镇冷冷一笑:“叶卿家,这两个可怜人,朕要杀了——你不打算救一救?”
叶语闲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眼皮也不抬一下。
就在皇帝手中佩剑划破宫女颈侧的一瞬,他依旧一动不动,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朱祁镇看着他,缓缓收回手,唇角带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这么冷血吗?你不是为了天下百姓吗?”
叶语闲淡淡摇头:“这不过是一场演戏罢了,陛下。”
他的目光平静,语气也带着不带情绪的缓和:“若陛下真的要杀她们,大可以等我离开后悄悄处理,何必当着我的面,非要看我会不会出手阻拦?臣从不接受这样的试探。”
朱祁镇看了他好一会儿,慢慢放下佩剑,笑道:“看起来,你比朕想的城府要深得多。”
叶语闲低低笑了一声:“臣从不自称冷血,但臣始终有一条规矩——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除非迫不得已,否则臣绝不主动干涉别人的命数。”
朱祁镇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带着几分疲惫:“叶卿家,金陵那边……朕交给你治理吧。虽然你名义上没什么封号,但实权,几乎等同于一位藩王。”
他顿了顿,轻轻拨了拨桌上的酒杯:“金陵郡王那边,只保留名分,不再插手实务。至于四大家族——老一辈的,关在天牢里让他们慢慢老去,这辈子别想出来了。年轻一辈嘛……免罪,直接归你管。”
说到这里,他抬起眼皮,看了叶语闲一眼,语气一缓:“还有,你手上那套海外经商的计划,朕批准了。以后你的船、你的人、你的商队——都可以凭朕赐的文牒和路引,自由进出海岸各口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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