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魔乱舞
至正十年,元顺帝在玉德殿召见西域僧人伽璘真。
伽璘真身着红色袈裟,头顶戒疤泛着油光。他献上一尊鎏金欢喜佛,佛身缠绕着两条白玉蛇,蛇口衔着佛珠。
"陛下,"他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此乃'演揲儿法',可延年益寿。"
元顺帝盯着佛像,想起三年前脱脱病逝时的情景。脱脱在流放云南的途中被哈麻毒死,临终前给他写了最后一封信:"臣死不足惜,惟愿陛下勿蹈伯颜覆辙。"
"国师,"他开口,声音沙哑,"这佛法真能让朕长生不老?"
伽璘真合十:"佛法无边,可渡众生。"
当晚,玉德殿内响起奇异的梵唱。十六名身着薄纱的舞姬头戴金翅宝冠,腰间系着银铃,在烛火中翩翩起舞。伽璘真盘坐在莲花座上,手持金刚杵,口中念念有词。
元顺帝斜倚在龙椅上,看着舞姬们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他想起少年时在静江府,秋江长老教他背诵《金刚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陛下,"哈麻凑近他耳畔,"这'天魔舞'乃密宗圣舞,能通天人之际。"
元顺帝冷笑:"天人之际?不过是尔等愚弄朕的把戏!"
他猛地站起,踢翻了案上的鎏金香炉。香灰簌簌落下,撒在舞姬们的纱衣上,如同落雪。
"退下!"他大吼,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伽璘真的金刚杵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舞姬们慌忙退下,纱衣扫过元顺帝的龙靴,留下淡淡的胭脂香。
哈麻跪在地上,额头贴着金砖:"陛下息怒..."
"滚!"元顺帝抽出腰间佩剑,抵住哈麻的咽喉,"明日起,朕要你去国子监讲学,若再敢进谗言,朕诛你九族!"
哈麻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元顺帝扔下佩剑,踉跄着走到窗前。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苍白的脸上。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要做个好皇帝。"
至正十一年,颍州爆发红巾军起义。
消息传到大都时,元顺帝正在太液池泛舟。他握着船桨的手突然发抖,船身剧烈摇晃。宦官朴不花慌忙扶住他:"陛下,您没事吧?"
元顺帝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想起三年前黄河决堤时的惨状。那时他派贾鲁治水,征发十五万民夫,却因官吏贪污,致使民怨沸腾。韩山童、刘福通正是借着修河之机,埋下独眼石人,煽动民变。
"传朕旨意,"他深吸一口气,"命脱脱为帅,率军平叛。"
脱脱出征前,元顺帝在乾元殿为他饯行。两人执手相看,眼中都有未言明的忧虑。脱脱说:"陛下,臣此去必当竭尽全力,但..."
"但什么?"元顺帝追问。
脱脱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酒影:"臣担心朝中有人借机生事。"
元顺帝沉默片刻,解下腰间玉带:"此乃先帝所赐,爱卿带着它,如有不测,可持此令调动怯薛军。"
脱脱接过玉带,重重叩首:"臣万死不辞。"
三个月后,脱脱在高邮城下大败张士诚。元顺帝接到捷报时,正在御花园修剪牡丹。他握着剪刀的手突然松开,剪刀掉在地上,惊飞了花丛中的蝴蝶。
"陛下,"朴不花气喘吁吁地跑来,"哈麻大人求见。"
元顺帝转身,看见哈麻跪在鹅卵石小径上,头顶的乌纱帽歪向一边:"陛下,脱脱拥兵自重,恐有谋反之心!"
元顺帝盯着哈麻,想起三年前他在玉德殿的丑态。哈麻与奇皇后勾结,妄图拥立太子爱猷识理达腊,他早已知晓。
"传朕旨意,"他缓缓开口,"解除脱脱兵权,贬为庶人。"
朴不花愣住:"陛下,脱脱乃国之柱石..."
"住口!"元顺帝咆哮,"朕说贬就贬!"
当晚,元顺帝独自在乾元殿饮酒。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脱脱的遗折上。折上墨迹未干,写着:"臣死不足惜,惟愿陛下保重龙体。"
他将遗折投入火盆,火焰腾起,照亮了他眼角的泪痣。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印记,此刻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像是一颗坠落的流星。
至正二十八年闰七月,明军攻破通州。
元顺帝站在齐化门城楼上,望着城外如蚁的明军,忽然笑了。他想起四十年前,祖父元武宗率军西征时的威风,想起父亲元明宗在漠北草原上纵马驰骋的身影,想起自己初登大宝时的雄心壮志。
"陛下,"奇皇后抱着太子跪在他脚下,"快走吧,明军就要进城了!"
元顺帝低头看着她,这个高丽女子曾是他的宠妃,如今却与太子勾结,妄图篡位。他抬脚踢开她,目光投向远方。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平静如死水,"打开城门,投降。"
奇皇后尖叫起来:"陛下疯了吗?"
元顺帝不理她,转身走进城楼。他从龙椅下取出一个檀木匣子,里面装着母亲的遗物:一串佛珠,半块玉佩,还有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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