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栖月不答反问,“你是谁,与我何干?”
时安看向她。
栖月浑然不觉自己说了多失礼的话,也不回避她的目光,两人对视。
她身量比时安高,且距离本来就近,这一来,就有些居高临下之感:
“我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你的身份。我的侍卫就在外面,恕我直言,倘若你我之间起冲突,只怕刀剑无眼,伤了侧妃娘娘贵体。”
话音落地,难免沾了戾气。
栖月不是个坏脾气的人。
可时安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故弄玄虚,没有半点真心实意,尽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将她当无知幼儿戏耍,便是菩萨也恼了。
可言语能骗人,刀剑却不会。
陆恂留给她的人,全是精锐,大不了撕破脸。
她有这个底气。
还是那句话,陆恂没回来,与其在这里听时安不着四六的挑拨,她为何先不等陆恂回来再问。
他们都是从三年前醒过来的人,面对这个世界,更多一份牵绊。
分明也没说上几句要紧的话,栖月此刻却觉得不耐烦起来:
“燕王宏图大志,自有康庄大道要走,我不过一后宅女子,实难相帮。世子就在前线,不论写信或是面见,这样谋反的事,还是不要这般儿戏才好。”
你是谁,我不在乎。想要做什么,也不要来找我。
这是连一句话都不肯再多说的意思。
时安不会听不出来。
夏日闷热,今日尤甚。连树上的知了都没了精神,叫得不甚欢腾,推开屋门看出去,空气在热浪下扭曲着,这样的天气,即便不动,也要发汗。
也不知老天爷何时才肯落一场雨。
陛下定在十日后离京避暑,届时她也会跟着去。
栖月欲走,不顾身后的宋姨娘一叠声地唤“小五”。
时安站在屋中,薄唇紧抿,再不复方才的轻松惬意,面覆霜色,终是扬声道,“我乃容朝长公主。”
声音不大,却有如地拆天崩的威力。
栖月瞳孔陡的一缩。
然而时安却不再说什么了,坐回扶手椅上,拿起案上茶水,抿了一口。
容朝长公主——
前朝的公主!
栖月知道陆恂一直在搜寻前朝余孽的消息,而容朝旧部也一直在京都有所活动,当初她才醒过来,便有容朝刺客劫持她,意图行刺陆恂。
陆恂还曾拿天牢的反贼试探于她,看她是否与前朝相关。
而时安不仅是前朝余孽,更是皇室血脉,这是何等重要的秘密,时安竟这般堂而皇之地告知于她!
一念及此,栖月心里猛地冒出一个荒诞离谱的猜测。
怕的不是事情本身。
怕的是这件事背后的关联,引出的秘密。
天气闷得人心口发慌,栖月一刻也不想在此刻多呆,她从来都不喜欢姜府,那时候就一心逃离,现下更甚。
“燕王侧妃不要乱开玩笑。”栖月没有回头,“时辰不早,告辞。”
勉强扯出一个笑,拂袖欲走,时安却不肯放过她:“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你的夫君满京都搜寻前朝,我嫌命长吗?小五,你这么聪明,一定猜得到。”
栖月唇边的弧度有片刻的凝滞,然后一点一点慢慢地消了下去,像是被曝晒后的油彩画,缓缓褪去颜色,只剩一片平静的死寂。
她没有开口,听时安继续说:
“小五,从咱们第一回见面,我便与你说,你像是我的妹妹似的。还记得吗?”
“我一直是唤你妹妹的,只是你不肯领情。”
“对了,知道秋晏为何称呼你为小五吗?因为你行五,是父皇的第五女。”
“我本名陈时桉,而你,钦天监测算八字,取名陈时妩。你与我一样,都是大容的公主,前朝余孽!”
胸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栖月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更阻止不了时安的话一字一句清晰的传入耳中:
“你的夫君,那个据说疼你爱你的男人,推翻了你的家国,屠戮了你的百姓,杀害了你的父皇!与你,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时安看到栖月垂在身侧微微发抖的手,将白瓷茶盏握在手中转了一圈,又轻轻搁回案上,眉目之间换了一种怜悯,言语却依旧刻薄犀利:
“陆恂是你的仇敌,你却与他同床共枕数载,甜蜜缠绵。父皇若泉下有知,不知该如何唾弃于你?”
“对了,还有你的母妃!她与你一样,也生了张妖娆狐媚的脸,那时皇城攻破,她遭遇了什么?我是不知的,秋晏,你来说说。”
宋姨娘面无表情地接话,“宫门被敌军攻破,宫中年轻女子,尽被贼人凌辱。舒美人被一贼首掳过去,当着一众反贼的面脱去衣裳……”
“罢了,别说了。”
时安打断,抚着胸口颇是好心道,“我是不忍心听的,多残忍的事。总之那萧邵元残暴,陆恂助纣为虐,他们都是咱们的敌人,都是大容的罪人!”
“小五,这世间只有我与你,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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